空松的一天常常充斥着对前一天毫无意义的重复。无论是在公园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幻想过往的女孩对自己一见钟情,还是双手插兜在路过橱窗边时刻意端详其中自己的影子,好像做过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什么意义——到头来谁也不在乎,甚至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毕竟他也是那样一个松野家的一员啊。每天到底做了什么,都因为确实也没什么可做而变得无足轻重了。做事情之前完全放弃思考它的意义和后果,只一门心思按照自己的喜好,哪怕在旁人看起来是个痛得要命的奇怪男人,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不知不觉间,就在无人问津的人生里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不要想,去做就可以了。空松站在距离自家大门只有十五米的地方,看见小松驼着背从转角处拐出来。
“哟。”长男看见他,打了个招呼。空松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看啊,又是松野家的孩子。”
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成天不务正业,看那副样子,大概又是要出去打小钢珠之类的,他家父母真可怜,养了这样的一群孩子,根本不能当做指望嘛。”
小松此时已经走远了,空松停下了脚步,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从本来已经打开一半的大门边转过了身子。
“既然是背后说人闲话就该小心一点,说了还要被人听见,是想用这种方式找优越感吗?”
大踏步朝那边走去的时候空松认出来对方是住在附近街区的邻居,两家都是靠丈夫养家的传统型,孩子也差不多是刚刚上高中的年纪。
对方后退了一步,朝他投去嫌恶的眼神。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不要想,去做就可以了。
从家门口的坡道上下来的时候,空松撒开了腿跑得飞快,一路大吼大叫的欧巴桑当然怎么也别想追上他。就算叫警察也没关系,空松大笑着,飞奔着,一串亮晶晶的钥匙扣被他攥在手里,在正午后的烈日下闪闪发光。而在他的身后,那辆主妇外出购物所驾驶的汽车上留下了一排触目惊心的刮痕,当他抓着钥匙,在刺耳地金属刮擦声中把它们从汽车的一端朝前一划而过的时候,空松爽快地大叫了出来。
嫌恶、害怕、希望你离我远一点,什么东西,尽管来好了,不过是砸在脑袋上的福袋而已,随便拆出哪一种来都不痛不痒。不过都是外人,空松想,去死也好,和我有什么相干。
为了尽快甩掉追在后面的人,空松选择了最热闹的一条商店街。在这样的休息日下午途径这种街道,能看见形形色色的人,半露天式的咖啡馆里被女学生包围的年轻店员,头戴着巨大耳机抓着一本文库小说边走边看的高中生,五金店门口清洗金字招牌的店主大叔,提着大型购物袋在橱窗前面打量季节时装的主妇,好像每个人都拥有意有所指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空松快步穿过他们,将外套的帽子拉过头顶。
向他一样无所适从活着的人,究竟还有没有呢。
他听见熟悉的笑声,越过红绿灯交替的路口看见站在对面的椴松。空松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从屋檐的阴影里探出头来,看见和女孩子们在一起查看下午茶菜单的椴松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好像他真的很满足于这种人生,融入人群,和其他正常人家的孩子在一起,做着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做到的事情——和所有人一样抱着某种意义而活。
椴松察觉到了朝他投来的眼光,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只看见空松逃走的背影。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觉得空松是逃走了呢。椴松呆愣愣地坐在玄关处想,手上抓着一叠被揉皱的寻人启事。
那个时候,为什么自己没有站起来追过去呢。
背后的门被猛地拉开了,一串急吼吼的脚步朝他奔袭而来,椴松抬起头,一小片阴影还留在他的睫毛根部。什么啊,是轻松啊……
但是,轻松哥看上去似乎非常不对劲的样子。
“去找大哥!”他用几乎破音的声音对椴松喊道,“还有所有其他人!所有人现在都回家来!”
椴松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揪紧了手里的那叠纸张。
“到底怎么回事轻松哥……”
“一松他,”轻松大口喘着气,“一松他不太对劲!”
松野家的末子慌张站了起来,手里的寻人启事全部落到了玄关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