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玄都一怔之间,手上力度有一瞬松弛,不过一息功夫,宋无黯十支暗枚齐发,直奔吕玄都而去。吕玄都手腕一翻撤回银链,银光纷飞穿梭在暗枚之间,他腕上功夫很到家,用力很是巧妙,暗枚纷纷调转方向袭向了宋无黯。宋无黯早有准备,以一招捕风成玉将十支暗枚纷纷击落。
“暗枚和捕风成玉。”银链重新隐没在他衣袖间,吕玄都微微蹙眉:“你真是宋无黯?”
宋无黯总算松了一口气:“如假包换。你现在清醒没有?”
“你为什么扮成我师父的模样?”
宋无黯:“……”看来是还没清醒。
“我从未见过你师父怎么可能扮成他的模样?这是你的幻觉。”
吕玄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靠近那张床开始。我也是在掀了床帏之后开始出现幻觉的,你亦然。”
“可我没有感觉有任何异常。”
“……因为你自身才是异常的那个吧?”
“……有理。”吕玄都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看着他偏头笑了一下:“你现在这模样倒是比原来赏心悦目不少。”
宋无黯皮笑肉不笑道:“在下相貌平平,怎敢与尊师相提并论。”
“这倒是。”吕玄都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你不过中人之姿,我师父乃天人之姿,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宋无黯:“……”这副论调真是让人熟悉。他怀疑地看向吕玄都:“你方才真的中招了?”
“不是无黯说吕某中招了吗?”吕玄都同样怀疑地看着他:“莫非你不是宋无黯,暗枚和捕风成玉也是你制造的幻觉?”
“我们还是不要彼此怀疑了。”宋无黯果决地切断了关于怀疑的对话:“想想办法出去要紧。”他看了看依旧在地上躺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吕玄都”:“我的幻觉也还没有完全消失,他正非常怨毒地看着你。”
“哦?我怎么觉得他更可能是非常阴毒地看着你呢?”吕玄都看着房间中央的那张床沉吟片刻,再次抬步走了过去。
宋无黯立刻拉住他:“你疯了?还过去?”
吕玄都回头看着他,神色有些古怪,宋无黯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怎么了?”
“没。无黯顶着他的脸和声音,我有些不习惯。”吕玄都解释道:“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口在床下面,如果想出去,就不得不经过那张床。”
宋无黯见他一脸认真的神色,便知这恐怕并非玩笑,他失笑道:“这房间设计得真歹毒。”
吕玄都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他说:“若是我一会儿脑子又不清楚了就用这个好了。你在这里等着。”
宋无黯犹疑着没有接水囊:“你——不然还是我过去吧?我总觉得你脑子还不大清醒。”
“拿着。”吕玄都语气随意道:“你不会开启暗门,我亦不可能因此将机关图给你看。”
“……你果然有王城机关图。”
吕玄都将水囊放在他手中,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儿,宋无黯知道他并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幻觉在遥望那个已经无缘再见的人。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看谁都有一种深情之感,只是若是当真深情,又怎么可能忍心下手。宋无黯被他盯得有些烦乱,捏着水囊道:“快去快回。”
“……嗯。”吕玄都依旧没有动弹。
宋无黯无奈地皱了皱眉,道:“玄都,快去快回。”
吕玄都眨了眨眼睛,用很轻很低的声音说:“……多谢。”他走到床边,将层层叠叠的纱帷挂起,在床板下摸索了好半天。“咔嗒”一声轻响过后,床底一道暗门打开了,吕玄都向下看了一眼,是看不见尽头的一段阶梯。
吕玄都无奈地朝宋无黯道:“看来要劳烦美人折腰了。你想走在前面还是后面?”
“在下可不敢将后背露给吕楼主,还是吕楼主先请吧。”
吕玄都嗔怪道:“噫,无黯可真多疑。若是我要害你,之前又何必救你?”
“吕楼主一时兴起、反复无常实在太多了些,宋某不得不多加提防。”宋无黯理由充分:“吕楼主请吧。”
吕玄都没有继续争论下去,而是弯腰向下了阶梯,开始几步颇为艰难,后面走起来就很顺畅了,他从宋无黯手中接过了火把照了照前面的路,道:“下来吧,没有走错。”
很快,宋无黯也跟着爬了下来,吕玄都掌着火把为他照路,两个人大约隔了三个阶梯,一前一后地往下走着。宋无黯看了看颇为幽深的阶梯,问道:“这条路通往哪里?”
“王城密库。”
一问一答的声音形成悠长的回声,幽幽地飘荡在阴冷的楼梯间,宋无黯比吕玄都站着的位置稍高,他解下了挂在腰间的水囊,停下脚步轻声唤道:“吕楼主……”
吕玄都毫无防备地停下回头看他,结果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的水,所幸他动作机敏地支开火把,使其免于一场水灾。吕玄都苦笑着抖了抖湿透的衣衫:“无黯是觉得吕某不太清醒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宋无黯非常磊落地承认了他就是故意报复:“你的幻觉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