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她,她儿子认为自己才是束缚母亲的笼子,他要打开笼子,把母亲救出去。他现在正满怀着献祭的喜悦,在监狱中祈祷母亲灵魂的救赎。
我告诉她,监狱里的加贺辰己是自由的,冰海中的加贺伊佐夫是自由的,他们的灵魂籍着牺牲而冲破了她的牢笼。
但是加贺夫人永远都不会自由,因为她太爱自己了,太迷恋自己的能力了;她杀多少人,操纵多少人,都不可能打破笼子,因为这个笼子就是她自己。
她困死了她自己。
加贺夫人精神崩溃了。参照她的身体状况,我认为她不会活很久。
这是我向你预告过的,第二起谋杀。
我杀死了加贺有希子的灵魂。
石冈,你是否记得克里斯蒂的波洛探案系列的结尾?我现在有了同样的感觉。
我大概看不到加贺夫人去世的那一天,但我将很乐于知道这个消息。现在,我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我没有带食物也没有带外套,就像波洛拿开了床边的瓶子。我并不相信某个特定的上帝,但我愿意模仿他说一句:我宁愿将自己交到上帝的手中。他或许会惩罚,或许会宽恕。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石冈。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人生尽管辛苦,却仍像一片新雪地一样洁白。
很遗憾我在上面留下了太多足迹,但是现在这场大雪或许能够将它们抹去,连同禁锢你的囚笼一起。
奇怪的是,我仍然乐于想起那些足迹,它们是十六年时光的见证,就像波洛最后所说的那样。
Theyweregooddays.
Yes,theyhavebeengooddays...
御手洗洁
第三十三章尾声
他像疯了一样从房间里冲了出去,前一天的大雪再次把整个城市变成了水晶的牢笼,还没有铲净积雪的路面几乎无法通行。他跑出去没两步,就被自己绊倒了,头撞在白色木制栅栏的边缘。
站起来的时候,他想到了车库里的白色SEDAN,钥匙应该在加贺辰己的房间里,现在整幢房子空无一人。
他在雪地中艰难地发动了车子,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是凭着直觉驶上不久前才走过的出城公路,然后一路向东开。车子扬起了地面的积雪,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当时场景的重现,雪花冰冷地飘落,顺着前车窗的斜坡滑下来,堆积在雨刷器的底座,而灰色天空翻滚着大自然诡异难测的心绪,慢慢地向下压。他觉得车子开进了自己制造的暴风雪,永远无法脱身。
在从地面向上纷飞的雪花中,他困难地检视着道路两边的原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如果曾经有什么痕迹的话,一定也被大雪覆盖了。
天色彻底黑下来,开始刮风了。现在不需要车子扬雪,风就鼓动着碎裂的长袍擦过原野,然后在黯淡的车灯前面卷起一片钻石星尘。他开着车子,好像在梦游,脚尖变得麻木,感觉不到离合器的弹性,而刹车像铸铁的脚蹬让他徒劳地伸直了腿依旧够不到地面。在黑夜与黎明的交界,他漫无目的地追逐着不存在的地平线。
最后车子是怎么停下来的,他也不记得了,好像休普诺斯从母亲黑夜女神的怀抱中光临,轻轻地用罂粟花碰触了他的头颅,于是他就这样隐遁在短暂的安眠中。
冷风拍打着车窗叫醒了他,半梦半醒中他踉跄着离开了车子。
他觉得一阵晕眩,头顶的天空和脚下的地面都是白色。
非常宽广,平坦,完美无缺的白色。密实的雪仔细地覆盖了世间万物,然后,当苍白的太阳出来时,空气显得干燥,仿佛这不是雪地,而是一片白色沙漠。
在白色沙漠的中间,静静地倒卧着他要找的人。雪花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掩埋工作,然而风顽强地吹着,努力想要保护空荡荡的现场。
他跪下来,指尖碰触到冰冷的衣角。他突然想要大叫,猛地张开嘴,干裂的唇角却迸出鲜血。他呆呆地看着红色的血滴在白色的沙漠里,瞬间不见。
血持续地流,有一只怪兽慢条斯理地分裂着他的内脏,利刃般的犬齿在心脏上留下参差的咬痕。
他的整个人都一分为二了。
身体里有一半的灵魂慢慢升起来,从头顶上方注视着手足无措的自己。
“他死了。”
“他没有死。”
“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只是去了芬兰。”
“你要处理掉尸体。”
“这里没有尸体。”
“你会被怀疑的。”
“没有人会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