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展现在眼前的一切让他大吃一惊:那是和阴森恐怖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景象,锈迹斑斑的牢门仿佛隔开了两个次元。
牢房的墙壁变成了诡异而扭曲的黑白格,而各种本该存在于茶室的陈设:长桌,橱柜,天鹅绒的扶手椅,还有漂亮光滑的古瓷茶具……全部都在空中缓慢地漂浮。
而靠在房间中央的流苏靠垫上面,一位浅栗色头发的少年抱着硕大的玩偶,翡翠一般的眼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位不清而来的闯入者。在他的脚边,还七零八落地散落着破坏掉的其他玩偶的残片。
“哟,你们是来做什么的?难道和之前的笨蛋一样?”
“之前的”……?
迟疑着,弗朗西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无心地揣测着这小鬼话中的意味。
而这时,男人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在男孩面前蹲了下来:
“我是来带你走的,亚瑟·柯克兰,到处决魔女的刑场——”
那一瞬间,空间内的气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男孩的脸色依然平静——那是超乎了年龄,以及立场的可怕平静。他抬起下巴,等待着下面的部分。
“如果是那样的话,”男人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你想做什么呢,亚瑟?”
“还用说吗?”
冷冷地扬起嘴角,男孩抬起一只手,很自然地将之摊开。
那一刻,完全忘记保卫职责的金发少年没能移动身体。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左手上面,白皙的皮肤上醒目的黑色刻印,那便是“魔女”的烙印——与恶魔结缔契约,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的铁证。
“只要把你们全部杀掉不就成了。”
如果说这边异端审判局的统帅只是做出试探的话,年纪尚幼的亚瑟·柯克兰当年所说的,大概是毫无疑问的真实。
一直到现在,弗朗西斯都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
男人不以为意地一笑:
“我来提供另外一种更好的选择吧:如果你愿意效忠于我——只是做做样子就可以,你就可以获得你想要的一切:自由,地位,真正的强大,以及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怎么样,这不是太坏的提议把?”
“……装装样子?”
少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正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会有的表情。尽管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幻影,取而代之的,依然是令人齿寒的冷笑:
“决定生死什么的,其中也包括你吗?我是说,如果有合适的机会。”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男人微笑着回答,“不过在那之前,请尽心尽力地成为让我满意的道具吧。”
时至今日,弗朗西斯依然不知道,如果当年的亚瑟没有理智地说出那个人想要的答案,结果会变成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是,在亚瑟以他后辈的身份离开地牢之后,那里被彻底地清洗过,但依然残留着可怕的气味。至于那些可怕的尸体残片到底是怎么被处理的,他根本不想过问;更不愿意去想一念之差是否会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
而那个游刃有余的男人,那个暧昧的“拜托”,又是在暗示什么?
弗朗西斯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篝火,就连火星溅落在裤脚都没有发现。
而在那唯一的光亮旁边,躺着依然人事不省的亚瑟,以及缩在外套中沉睡的少女——说沉睡也许不准确,因为没有睡着的人会把脊背崩得那么紧,好像一丝风吹草动就会让她跳起来似地。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现在不是表现绅士风度的时候。作为这个毫无协作精神的团队的leader,他必须优先考虑的是大多数人的安全,还有就是……
“……好痛。”
一个梦呓般的呻吟,使得烧黑的树枝在弗朗西斯手中跳动了一下。
就在那时,一直死气沉沉的亚瑟翻了个身,捂着额头坐了起来。他好像突然回忆起什么,以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目光交替在两个同伴的身上闪过,焦躁和疑虑慢慢在眼眸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的厌恶。
“别这样,”弗朗西斯站起身,往火焰里增添了几根树枝,“我可没说是自己救了你,亚瑟大人。”
“这么说,你是那么觉得的了?”碧眸少年冷冷地说。
“当然不敢。你打算跟我们讲讲睡在路上的原因,还是打算直接杀掉我们灭口?”
亚瑟□头发的手指停住了几秒钟。“我们现在在哪里?”
“不得已出了城,但还没到布兰森。这里没有住民,自然也没什么僵尸。总得歇口气才成——”弗朗西斯故意拖长了话音,“在找到基尔伯特之前。”
“找他的话,”碧眸少年淡淡地说,“大概先要找到那群吸血鬼吧。”
“一群……?”弗朗西斯注意到少女的肩膀开始抖动,“难道他一个人去追那群危险的家伙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他和他们同行才对。”
“喂……”忘记了立场的弗朗西斯,一把抓住亚瑟肩膀,“你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