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间乐园已不复当初的欢声笑语、繁荣美丽。遍地的坟场、满眼的尸骸惨不忍睹,华美的宫殿和教堂十室九空,就说这是末世光景恐怕也没人怀疑。
每每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就不由得怀疑,演变到如今这个局面,恐怕连上帝他老人家都打算置之不理,就算教宗本人到来也毫无裨益,一个在读生的弥撒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这一次的任务,实在是前所未有的莫名其妙。
听说还是受到本地贵族的邀请……教廷内部到底有什么黑幕还不可知,那些有钱人的脑袋可真是难以理解……
正在想得出神,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在惯性的作用下摇晃着向前拖行十几米之后,便极不自然地停了下来。
“该死的……竟然丢在这种地方!”
外面传来车夫的响亮的咒骂。
其他人还在面面相觑,坐在车门旁边的基尔伯特已经纵身跃下。一看到那件镶着银十字领扣的白色大衣,男人赶紧摘下帽子退后几步。
银发少年望着拖在车轮后面的弧形血迹,以及几步开外,倒在路中心的人影,他眉心紧皱,快步走了过去。
“先生,”车夫怯怯提醒,“请恕我直言……那些漫不经心的混蛋只想着赶紧回去交差,经常让尸体掉下来。我知道这家伙也很可怜,但还是不要太靠近比较好,万一……”
“她还活着。”
基尔伯特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不等男人再说点什么,仿佛是为证明少年的那句话一般,因皮下淤血而全身黑斑的“尸体”突然抽动了一下。
“那又怎么样。”
车厢里传来罗维诺不满的声音;无论是吹进的冷风还是臭味都让他很不愉快:
“别假惺惺的了,简直让我作呕。难道你想感染上什么致命的病菌,让我们也身陷危险不成?千万别忘记,你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在基尔伯特回头之前,紧跟着走下来的路德维希从身后抱住他。
“哥哥!到此为止吧,已经变成这样,就算再怎么……”
“请不要害怕。”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人走上前去,毫不迟疑地握住“尸体”那双被血痂覆盖、完全看不出本色的手。
原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尸体”这边,谁也没注意到一辆朴素清秀的马车刚刚在旁边停下。
而这一身素衣的少女,正是从那里面走下来的。白色的面纱和头巾完全挡住了面容,唯一没有遮掩的,只有修长白皙的手指,以及温柔而略显低沉的嗓音:
“我们在天上的父没有抛弃你,从来不会。”丝毫不吝惜干净的衣裙,她在奄奄一息的病人旁边跪下来,以便能靠得更近,“只要你信他,必定得到他的宽恕和拯救。”
柔和而又笃定的话语,宛若圣泉的甘露一般。饱经折磨而扭曲变形的脸庞,竟然慢慢舒展开来;直到这一刻才能看清楚,原来那还是一张颇为年轻的脸。在太平的时代,那可不是会被死亡阴影玷污的年纪。
如果上天也曾显示过奇迹,大概就是这样的光景吧?
已经走到车门、却不知为何停住脚步的阿尔弗雷德,忽然暗暗感慨:
这种事……像这样坦然无私地救助病人,传达天父的慈爱和怜悯,难道不该由那个瑟缩在车厢里面的家伙去做吗?
“小鬼们,”估摸着他的学生已经冷静,安东尼奥微笑着从窗口探出头,“再不上路的话,在我们赶到之前天就全黑了哦。”
“我们走吧。”
路德维希拉住依然站在原地的哥哥。而后者的目光,无意之中和正好抬起头的少女碰到一起。
面纱之后,是一双近乎透明的紫灰色眼睛。
那一瞬间,基尔伯特的脸上闪过复杂而奇怪的表情;但在说点什么之前,他就被强行拉进了马车。
厚重的车门随之紧闭。开始加速的马车将身后的一切远远甩下,少女的身影很快融入暮色之中。
“……哥哥?”
察觉到一丝异样,路德维希俯身在少年耳畔轻声询问。
让阿尔弗雷德感到惊讶的是,弟弟的声音竟然没能打断那个人的沉思。单手撑着下巴,一脸阴郁地望向窗外的基尔伯特,此刻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没有解答。
气氛压抑的马车,之后也是一直沉静地驰向终点。
在这已然变成人间地狱的城市,恐怕也只有乡下才能找到一片净土。经历一路颠簸之后,出现在身心疲惫的客人前面、这栋坐落山中的小巧别墅就显得格外可爱。
前来迎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老成持重的管家。
“实在万分抱歉,”老人候在树木环绕的拱门前面,缓步引领客人走进清泉涌动、壁画精美的庭院,“我家主人忽然抱恙,无法亲自迎接远各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