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琪立时如中定身法,僵在了那里。
这是他的小名,天下除了他父母兄弟之外,外人绝不知晓,摩云怎么会叫得出?
慢慢转过头,呆呆地看着摩云。那英武的面容被大漠的阳光晒得黝黑,刚硬的线条似刀在石头上雕出的一样,轮廓异常清晰。浓黑的长眉,灼亮的乌眸,高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唇,一点点在记忆中鲜明起来。
“五哥……”脱口一声,时光似乎倒转回了十二前的洛阳……
※※※※
寒冬腊月,鹅毛大雪纷飞,白马寺外的松林里,十二岁的罗文琪一跤绊倒在雪地里……
拂去积雪,埋在雪下僵硬的身体渐渐显露,凝固的血已变成紫黑……
忍住惊恐,纤细的手指探在鼻端,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
白马寺厢房内,小罗文琪和医治的僧人都被那身体上狰狞可怖的数十道伤口惊得目瞪口呆……
雪停了,日升日又落,小罗文琪守在床边,三天悄然而过……
当虚弱的青年苏醒时,飘着香气的蛋花汤一勺勺便慢慢喂入他的口中,小罗文琪调皮地笑容如雪后盛开的白梅一样清丽,“寺里不能杀生,鸡蛋也要偷偷地吃……”
满含感激的目光深深注视着粉妆玉琢般的小罗文琪,一种异样的情绪慢慢在心中酝酿……
“原来你是哑巴,也不识字,看来是没有地方去,我和方丈说好了,留你在寺里当伙工,你只要好好干活,方丈不会赶你走的……”
寄舍在寺中的小罗文琪和这个无名的青年成了最好的朋友……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小罗文琪手托着雪白的嫩腮,认真地教他识字。
开心的笑容在青年的脸上浮现,提起不听话的毛笔歪歪扭扭写下一个“五”字。
聪明的小罗文琪很快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在家排行第五?那你姓什么呢?”
青年的脸色黯淡了,眼光似乎投向非常辽远的地方。
乖巧地看出了青年心中埋藏有深深地伤怀往事,小罗文琪拉住他,“我告诉方丈你叫五郎,我叫你五哥,好不好?”
青年双掌反握住小罗文琪白玉般柔软细滑的手,用力点着头,眸中热烈的光芒似夏日正午的骄阳。
冬去春来,春去春又回,一年的时光悄然而逝。
正如来时那样突然,离去时也同样意外。当小罗文琪从睡梦中被叫醒时,一件冰凉的东西已经挂在脖颈里。
“阿宣,我是五哥……”
陌生的声音让小罗文琪吓坏了,“你……你不是哑巴吗?”
“阿宣,什么都不要问,我是迫不得已装哑的。我要走了,帮我保管好这件宝物,我不能带着它,不然容易被抢走……”
本能地感到一种危机,小罗文琪紧紧抓住了朝夕相处了一年的青年,“好,我一定会带在身边的,除非我死了……”
厚实宽大的手掌掩住了他的口,“不要乱说话,记住,一定要等我回来……”
一个吻轻轻印在了小罗文琪的额头。
黑影如风一般消失了。
小罗文琪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陪伴了他一年的五哥走了,要过很久才能回来……
举起挂在颈中的物件看时,却是一块沉重的乌木雕龙,手工很粗,大概属于街边三钱银子就能买到的那种,实在不明白宝贵在哪里。
既然答应了五哥要保管好,那他就随时带在身边,永远不离……
※※※※
如烟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凝视着眼前高大英武的摩云,实难相信他就是当年白马寺的五郎。
摩云身体微微颤抖着,脸深深地埋在罗文琪的颈窝处,喃喃道:“吓死我了,我差点亲手掐死你……要不是我的手硌在木雕龙上……”
他后怕得再也不敢想,只是用力地将怀中人抱紧,唯恐这只是自己的好梦一场……
“五哥,真的是你吗?”就在这一刹那,他仿佛还是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全心全意地信赖着那个名叫五郎的大哥哥。
摩云一迭连声地叫道:“是我,是我,我是你的五哥,你放心,没事了,别紧张……”
虽然无数的疑问在心头盘旋,可是绷紧的精神一旦放松,强烈的疲倦便如波浪一般扑来,未及再说第二句,罗文琪已经软倒在摩云怀中,昏睡了过去。
“我终于找到你了,阿宣,这次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你了……”摩云又一次吻着罗文琪苍白干裂的嘴唇,怎么也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