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抱了一会儿,韶伶久终于有些坐不住了,颤颤巍巍的开始发起了抖。景逸又是笑了一声,轻轻的将他扶回去躺好,平生第一次如此弱残,韶伶久脸皮都有些挂不住,只得斜视了一眼,开口嗔他,“你还笑,怪谁?”
景逸宠溺般摸了摸他的头,“怪我,快休息吧,你听听你声音都成什么样了?”
韶伶久敢保证,如果不看他这张脸,光听声音,绝对是谁都会认为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真真是……
韶伶久又将脸埋进了被衾里,躺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实在是睡不着了,抬头去看,景逸正坐在桌边看书,忍不住问他,“阿景,你在看什么?”
景逸放下书看他,眼睛里诡谲不定的眼神他一瞬间都有些没看懂,“我在看前朝秘史。”
“前朝秘史?”韶伶久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是在天朝国开朝之前的国家,白月国。
韶伶久侧着身子问他,“前朝秘史里面有什么?给我也看看?”
景逸摇了摇头,否决了他的想法,“你好好休息吧。”
景逸态度坚定,韶伶久也是态度坚定的摇头,“我睡不着啊,你就让我看看嘛?”
这要是换作以前,景逸早就把书给他了,而现在这书却迟迟没送到眼前来,韶伶久心里疑惑不已,难道这书里有什么他见不得的东西?
不得不说,韶伶久就是这样一个贯彻了好奇心害死猫和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两句话的人。小的时候因为好奇别人家地里种的种子是怎么长大的,结果被别人家诬陷他偷东西,害得他被本来就已经很凶的父亲板着脸责骂了一顿,还只敢自己躲着哭。好奇学堂先生书房的窗子为什么有一层纱帘,动手掀了两下,结果正好被先生看到,被当着整个学堂学生的面骂了一顿,又是只敢自己偷偷躲着哭。直到后来都没能想明白他不过只是掀开了纱帘而已为什么先生要骂他骂得狗血淋头的。
结果下一次遇到这种类似的事情他又忘记了上一次是怎么被骂的了,又好奇的凑了过去。
比如现在,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走不动路这件事情,掀开被衾就要冲过去,景逸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便一声惨叫落到了地上……
这下只得可怜兮兮的看着景逸直流眼泪,“阿景,好疼……”
他这个人,从小就怕疼,身上多了一道伤疤往往能哭两天,眼睛不小心瞟到伤口都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有一次皇城一年一度的狩猎大会,他被一个不长眼的侍卫推倒在地上被石子擦出了一道伤疤,血淋淋的横在那条白嫩嫩的手臂上,又一个人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一本正经的边哭边写遗书,被闻讯赶来的景逸和他母妃憧雪娘娘安慰了好久,好说歹说的告诉他不会死之后,还委屈巴巴的掉着眼泪将遗书塞进了景逸的怀里。
往往这种时候,景逸的母妃总会叹息不止,那时年纪尚幼的景逸总是搞不懂母妃眼睛里为何会有那么明显的惋惜之意,而现在,他似乎明白了!
景逸急忙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抱回床上,即便心里的情绪已经复杂到翻天覆地,却还是想着先将他安慰好。
韶伶久差点被这种疼痛折腾掉了半条老命,深呼吸了几下,又忍不住呜咽道,“阿景,你当时就不能留点情吗?”
景逸轻拍着他的背,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对,韶伶久咬了咬牙,忍着疼痛问他,“阿景,你怎么了?”
景逸半睁着眼睛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他的身后,仿佛他身后有人一样,韶伶久正想回头看看,却被他一把按进了自己的胸膛,闷闷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阿久,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韶伶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阿景,怎么了?”
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景逸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不安情绪,像是担心韶伶久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一样,像个孩子似的紧紧的抓着他,一动不动。
“没事。”景逸摇了摇头,眼睛里的暗光已经收了回去,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将韶伶久平放在床榻上,帮他揉了揉后腰。
韶伶久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下意识的忘记了追问,像只猫儿一样低低的叹道,“好舒服。”
想了想他又转头问景逸,“阿景,你知道黑体虫是什么吗?”
景逸手上的动作登时停了下来,韶伶久又接着道,“那个小药师说我体内有三只虫子,阿景你知道吗?三只诶!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这么……”
景逸突然出声,双手紧紧的捏起,“他们把黑体虫种到你的体内了?”
不知道为什么?韶伶久感觉景逸的表情有明显的怒意,赶紧点了点头。景逸抓过他的手试了试脉象,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确认看起来没事之后,才道,“已经深夜了,明日再叫人帮你好好看一下,先睡了吧。”
“哦。”看景逸的表情似乎有所好转,韶伶久松了一口气,又见景逸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盒膏药,拆下他右手手臂上的绷带,伸手沾了一点涂抹在他的伤口上,清凉的膏体一接触到皮肤,韶伶久登时一个激灵,待重新缠上绷带,那双涂抹膏药的手却还到处流连不止,他真的躺不下去了。
“阿景,还是我自己来吧。”他颤巍巍的出声,景逸却看都不看他,自顾自的涂抹下去。
昨日景逸将他抱回来的时候,由于担心穿上衣服擦着皮肤会睡不好,也就没有给他穿寝衣。所以他一直都是赤身裸体的躺在被衾里,就连刚才抑制不住掀开被衾的时候也是如此。韶伶久光是想着就觉得应该扇自己两巴掌,脸涨得通红,干脆扯过被衾遮住了自己的脸。
那只大手似乎在他的右下小腹处细细摩挲了一会儿,片刻之后转移去了别的地方,等到整个膏药终于涂抹完之后,韶伶久赶紧溜进了被衾里,脸也捂得死死的。
景逸颇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团子,净手后便道,“阿久,好好睡觉,今夜我去御书房批阅奏折,长青在外面,有事叫他。”
韶伶久低低的嗯了一声,景逸隔着被衾轻拍了他一下,便离开了昭阳殿。
长夜漫漫,有人倦意涌上睡得香甜,也有人正暗自神伤。
无垠楼四楼雅间,赫连皌静静的端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白玉的衬托下显得高洁了不少。他眼睛眺望着远方,视线在整个天城的灯火阑珊中穿过,一切的热闹似乎都与他无关,那个他心心念念之人,也再也与他无关了。
许久,他才将目光收回来,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状似潇洒却也藕断丝连,将白玉杯搁在桌上,从窗台一跃而下,消失在烟火里。
正站在窗边看风景的肖以安眼睛一亮,摇着扇子与坐在桌边的越千打趣道,“阿越你说,要是有一天我不记得你了,你会怎样?”
越千的眼睛里似乎有情绪在闪烁,却不长久,并没有给肖以安看懂他的时间,只一句话,便下了定论。
“忘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