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姿态,十分卑微了。
那时候尚在襁褓的钟南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天空飘下来的雪花,不哭不闹,很安静。
他的眼睛瞪睁得很大,眼神清澈,不谙世事。
师父看了眼钟南子,本欲拒绝的,可看着雪地上长跪不起的女人,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他把钟南子留下了,女人瘸着腿离去,背影有些落寞。
那个冬天,钟山的雪下得异常大,冬季比以往都更加漫长。山中寂静,只闻噼里啪啦的折雪声,十分热烈。
寂静中总是有比热闹时更不一般的嗅觉,师父也隐隐嗅到了这天下的不太平。
果然,隔年,天下大乱,听说贺家人被满门抄斩,尸骨无存。
这些,钟南子都不知道,师父也从来没告诉过他。
直到十六岁那年,师父拉他到院门前谈话,打开门让他看着外头。
院门一开,便能瞧见山下的村庄小镇,还有无边的稻田,虽然很远,却也似乎很近。
师父对他说了这些事,钟南子静静听完,最后一声不吭给师父磕了个响头,姿势和当年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师父叹气,说:“这都是孽缘啊!”
孽缘,这个词他提了很多次,可每一次钟南子都没当回事。
他或许并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
他说:“我相信他们还活着。”他想去找他们。
家人,这个词有点儿陌生了,也有点儿褪色的感觉。其实对他来说,好像并不是特别重要。
钟南子已经不懂自己心中在想什么,或者他究竟想做什么,只觉得好像有个谜题缠绕在心中,而他这次下山就为解开这谜题。
钟山多年没上来过人,也没下去过人,这条石子路最后还是被荒草淹没,被荆棘填满。
他无路可走,只好用起了飞行术,想快速下山。
可刚到山脚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路旁有一团白色,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钟南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这是只小白兔,它趴在草地一动不动,脚受伤了。
钟南子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见到这只小白兔,他立马停下脚步,开始给小白兔包扎伤口。
小白兔扑棱着大眼看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
他朝它笑了笑,用布条给它固定好腿骨,将它放生。
钟南子忙着赶路,他还要继续下山去,于是他道别了小白兔,快速飞到了山下镇子前。
这里的景象已经大变,原先的钟山镇,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钟南子记不得这里以前是什么模样,但是他时常听师父说,说山下的镇子已经变得他都不认识了,里面的人也都是他不熟悉的,没有老面孔,全是新面孔。
钟南子听见有人在茶馆闲聊,聊起了这镇子的往事。
他静静坐在一旁听,终于听明白了,这镇子是跟着天下一同变化的。
天下大乱,镇子大乱,百姓都跟着逃亡。
这边最后还是被夷族占领,这里的首领也变成了夷族的首领,这边的汉人与夷民共同生活,可却始终低人一等。
钟南子来的时候,恰好赶上这边的官兵查人。
他们见钟南子一身道袍,很是疑惑,抓着他要去见官大人。
钟南子虽然不谙世事,可是他却也是个极其聪明之人,看他们来者不善,就知道自己处境危险。
不过他一点儿都不慌,他一步一步跟着他们往前走,手里始终拎着他那个包袱。
那群士兵盯着钟南子的包袱看,看得很起劲,都很好奇里边装着的是什么。
“看着模样鼓鼓的,圆圆的,不会是个钵吧?”
“瞎说,人家是道士,不是和尚!”有人敲了旁边人的榆木脑袋。
这个镇子很久没见过和尚了,也没见过道士,更没见过像钟南子这样面容俊秀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