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这薛氏一族里，除那薛举还算稍有谋略外，其子孙辈都是些有勇无谋、刻薄寡恩之徒，绝非能主明君。/p
即便今日，郝公您能力挽狂澜于不倒，日后，这大秦也必不久长。/p
更别说，以郝公您如此高的功绩声望，那位伪秦的二皇子薛仁越何其多疑，他岂能放得过你？”/p
“裴大人，您这是要劝我降唐么？”郝瑗握了握长刀。/p
“笑话。”/p
我毫不退缩：/p
“不错，李唐如今军势浩大，有席卷陇右、并吞天下之势。/p
可那李渊僭位称帝，还弑杀了我大隋恭皇帝，实乃乱臣贼子之流，我又怎可能劝你降他？”/p
“那裴大人的意思是？”/p
“郝公入仕，是在何年？”我问。/p
“大业元年。”郝瑗答。/p
“不错。看来郝公也没忘了，您与裴某一样，起初都是隋臣。/p
如今，天下众逆分据，胜负未知。/p
我大隋世祖明皇帝及其皇子虽先后被害，可其孙梁公政道尚在魏县，少有仁义勇武之名。/p
陇右北据朔漠、南通巴蜀，西接西域、东望长安，自古，乃民盛兵强之地。/p
兵家有云，‘得陇右，望关中’。/p
郝公如今拥兵天水、励精图治，声望播于秦境，民心为之向背。/p
这正是天赋其时，地赋其利，人赋其心。/p
依裴某愚见，郝公您，应当顺天就势。/p
举秦州一境之兵，据陇右、去伪秦、灭李唐，遥尊梁公为帝，以天子之命攻伐众逆，复我大隋正朔。/p
天下万民，受逆乱所害久矣，早已心念故国。/p
郝公义兵一举，百姓必一呼百应，泣血夹道相迎。/p
如此，郝公毕生抱负可就，大业可成矣！”/p
这番话，虽是说给他人听的。/p
其实，这也正是我藏于心中、谋求多年的夙愿，因而说得畅快淋漓，掷地有声。/p
郝瑗默默听着。/p
他忽然笑了起来。/p
那笑声，在漆黑的街巷里回荡着，好似鬼魂在啼哭，悲怆幽远。/p
我不知他何意，只得静立不动。/p
“裴大人，”郝瑗缓缓道，“炀帝对您如此刻薄无情，又过了十余载的年岁，您却依然对前隋念念不忘，忠心如一。/p
郝某佩服。/p
郝某也明白，您刚才那番话，也确是为在下计，是一番金玉良言。/p
只是，依大人您看……”/p
他缓缓转头，漠然看着我：/p
“郝某虽无大才，可在当年前隋的金城县，还有如今大秦的上邽城。/p
郝某的所作所为，像是个，为了一已之私、弑主自立的人么？”/p
我听明白了。/p
他的意思是，绝不叛秦。/p
这郝瑗，果然是个世间少有的大德之才。可是，他如此一个“拒绝”，我的处境可就不妙了。/p
他决意做伪秦的臣，而我却偷听了他的计策、他儿子那些犯上的言语，我还劝他反秦。/p
难道，他会这么轻易放过我？/p
我心中不断盘算，想着还有什么法子，逃过今晚这一劫。/p
对面，郝瑗手里的长刀，似乎抖了一抖。/p
嘎吱……嘎吱……/p
一种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下下的，像有人在咬着东西。/p
我和郝瑗同时转头。/p
暗夜下，巷子空荡荡的。/p
墙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趴在地上，头一动动地，好像吃着什么。/p
郝瑗打着火折子，照了过去。/p
那是一个躯体，干枯得像条柴。/p
满头乱发、衣不遮体，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夜里看来非常诡异。/p
像是个人。/p
可又太不像人了。/p
那躯体旁边的地上，还躺着另一个人体，那头没了一半，下半身都不见了，骨肉一块块翻了出来。/p
那个干枯躯体的头，就趴在那残缺人身的上面，一起一伏，不停撕咬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