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你别不要我,我错了,我知错了……”重华已全然忘记自己是灵山之尊,是万人之上的战神,是公允,是天理。
他只知道他要被师兄丢下了,他的师兄,不要他了。
“帝君……”照月划破衣角,平静道:“若非崇阳山下满桃花,你我便不必相见了。”
崇阳山脚在神魔大战中失了灵蕴,万万年寸草不生,百里荒芜。照月此言,便是断情了。
嘲风嘶吼,载着青虚上神和照月离去。重华帝君只留一寸衣角和满谷山风。
17.
南海风浪滔天,剑出山摇。
黎阳仙君被寒江雪的剑光横扫出十丈远,血溅南海。
重华帝君骑麒麟步步逼到黎阳仙君面前,冷冷道:“你我相识十万年,本座待你如手足,你为何害我。”
黎阳仙君嗤笑,咽下一口血,道:“帝君何出此言?”
重华帝君又是一剑扫过去,看着黎阳仙君用长枪横挡,只一瞬兵器便折作两截,吐血不止。
“因我信任你,你才有了下蛊的机会。”重华帝君面如冷霜,质问道:“你不必狡辩,除你之外再无旁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我身上种下三毒蛊,本座只想知道为什么。”
黎阳仙君冷笑不言,抬手召南海数千精兵,蜂拥而上。
重华帝君手持长剑,寒声道:“黎阳,你这几万年怕不是过得太安逸了。”
寒江雪,人踪灭。
帝君一人一剑,足以斩杀数千神兵,直到血染南海,黎阳仙君才想起当年神魔大战时,那个诛尽十万魔族,以杀证道,飞升成圣的重华是何等可怖。
“我认输!”黎阳仙君含血怒喝,撤下仅剩的亲兵,屈膝跪下,双眸赤红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帝君放过我南海生灵。”
重华走到黎阳仙君面前,一脚将他踹倒:“为什么?”
黎阳仙君抹去唇角的血,阖眸道:“谁不愿做万人之上。”
重华脸色沉下,照他心窝又是一脚:“当年与魔族血战之时,你身受重伤,是我师兄不眠不休损耗修为救你狗命,你竟害他。”
黎阳仙君神色稍有动容,咬牙道:“照月……我也不想伤他,可放眼灵山大陆,唯有他是你软肋。”
重华俯身拽起黎阳仙君,冷声道:“本座原想把你碾碎做花肥,如今想来,实在是便宜了你,今日且废了你修为,你就跟在本座身边替本座扛铁锹吧。”
崇阳山下,寸草不生。这里曾被魔族业火焚烧过,死土无生灵,而从山腰往上则是灵气充沛的福地。
照月仙君正哄小女儿睡觉,小神女长得恬静可人,平日里不哭不闹,眉眼渐开间,愈发像照月。青虚上神爱不释手,可了劲儿地宠着小孙女儿,一想到自己那混球徒弟竟一门心思地让照月落胎,就恨不得再去将其抽一顿。
多亏照月拦着,劝道:“父神那九鞭已够帝君修养上好一阵子了,就不要再责备他了。我与帝君已经解籍,也不必再起纠葛了。”
而此时崇阳山脚,一代帝君,已脱去华服,卷着裤脚,头戴斗笠,肩扛铁锹,正开荒造林。偶尔他也会抬头看着崇阳山顶,盼着青虚上神会带着小神女骑着嘲风出门遛弯,隔着山峦与雾霭,遥遥望一眼照月受尽苦楚诞下的女儿。
18.
重华帝君用一只踏云豹向桃花仙息夫人换取了万株上等桃树苗,一铲一个坑的老老实实种了满山脚。
崇阳山脚土地缺少灵气,为了让树苗不死,重华帝君耗费万年修为在山脚设下聚灵阵,引八方灵气来此。他整日里睡在树林中,生怕聚灵阵断了灵元供养,一切功亏于溃。又遣雨神几次降雨,如此折腾三五年,树苗一寸未长,更别提开花结果了。
岁月于他们来说只是万古长河里的一滴水,但思念却不是,那是与日俱增又魂牵梦绕的东西。夜幕里,重华倚在一棵秃丫桃树上,仰头望着星河下的崇阳山,有时也会想,师兄现在在在做什么?
其实很久之前,他经常四处征战,带着神兵于银河之界巡回着灵山大陆的领土,或是去九天之外找一些出世强者切磋一下。偶尔回到家里,就能看见师兄正在仙府里养花垂钓,淡然恬静的模样,见他归来也只是抬眸一笑,道一声阿重回来了。
重华以为或许师兄原就不是太在意他,他自来去无妨,可有可无,遂每每生气找事,百般刁难。照月也不急不恼,任他闹够,将他当做孩子般柔声哄着。有时候重华也会将照月按在床上折腾,想看他讨饶柔弱的模样。
只是也难有遂意时,哪怕是被折腾狠了,照月也只是将下唇咬出深深的齿痕,指尖悄然攥紧身下绸褥,用湿润的眸子望着重华,一言不发。从前重华不懂,如今细细想来方才明白,他的师兄不是不疼,只是觉得他难得回来一次,且如愿尽兴就好。
包容、迁就、宠爱,照月都曾给过他最好的。
只是他不曾珍惜过。
又是桃树未发芽的一年,重华摸着一棵小树苗同它打商量,大概就是你看您老今年是想喝南鹭州静阳的湖水,还是想饮北安季州的甘霖,要不您先抽几个芽试试?开不开花的先不用急……
在一边翻土施肥的黎阳仙君像看傻子一样偷偷看了眼重华帝君,但他不敢废话,之前提了几嘴就被重华一顿好揍,险些给打个魂飞魄散。
重华捏了个引灵诀,给桃树灌一口仙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沮丧。正在他蹲地上准备刨个坑埋几块灵石给桃树改善下伙食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动静。他转身一看,一株小桃树后藏着个玉雕雪琢的小姑娘,正用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19.
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看起来一团稚气。尚未长开的眉眼里已隐有几分肖似照月,任重华一眼便能瞧出这孩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