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后悔,是因为他让你看透了人世的丑恶,让你学会冷漠与自我伪装,让你成为了现在的冰爵禔摩,用高傲与淡漠保护自己,再也不受任何一点伤,你不后悔,因为你终于明白无情才是在世界上生存的唯一方法。可惜的是,你做不到。」
西蒙尖锐的话语重重击中了他,禔摩身子一晃,咬牙,愤然低吼:「谁说我做不到?」
「你爱他,而他背叛你,所以你恨他,无论是爱是恨,冰爵禔摩,你永远也做不到无情。」
禔摩突然发现,眼前男孩的表情狰狞得可布,也许他早在好久以前已经发怒,只是他隐藏得太好,让禔摩完全看不出端倪,可是现在,西蒙的目光就像要把人吃了一般。
隐隐约约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是气他,还是气不肯让你杀他的我?」
话未完,颊畔一阵劲风扫过,禔摩雪白的面容上被划出一道细小伤口,即刻渗出血丝。
皇者无声落地,头也不回地离去,飘飞的黑衣很快隐没在混浊的夜色中。
禔摩凝望着西蒙离去的足迹,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颜色。
其实,他不愿西蒙出手杀他,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恨。
他看到那个昔日让自己疯狂的男人,如今被毒品戕害得瘦削如鬼,那幢房子破烂老旧,里面的空酒瓶甚至比家具还多,他看到那个男人的身边虽有了妻子,可是仍然不快乐。
他知道,自头至尾,那个男人都没有遗忘最初离开的那个女人,自头至尾,冰爵禔摩都无法真正走入他的心。
他不恨他,只是感到怜悯,如果男人愿意,他可以为了他,挺身对抗全世界,可惜那个人承受不起。
怜悯、怅惘,还有一点点旧日累积下来的,无论是哪一种情感,至少,所谓爱情早已消失痕迹。
闍皇西蒙,高贵的皇族,你永远无法了解被全世界遗弃是什么感觉。
你永远无法了解,在快要灭顶时,哪怕是一根载浮载沉的稻草,就足以将一个人拯救。
至少,禔摩被拯救了,也许过往的黑暗无法完全消褪,但他已不会夜夜被噩梦惊醒。
那个男人总抱着他入睡,一直到现在,只要有人陪伴,他就可以安稳地进入梦乡。
所以,他不能让西蒙杀他。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复杂。
东方的天空依稀泛出鱼肚白,禔摩知道自己该准备离开了,他跳下树,沿着小径走回笔直的大街。
行人依旧稀少,清晨的微冷让他下意识缩了缩颈子,加快步伐,突然间,街角飘来一股浓浓的咖啡香。
那一年,他也是一个人走在街上,被揉和牛奶与酥油的面包香所吸引,从此,人生有了完全的改变。
禔摩停下脚步,几乎没有思考,直觉循着香味前进,看见了转角处座落着一家雅致的面包店。
落地窗后方的层架摆满各式各样刚出炉的面包与西点,他缓缓推开玻璃门,上方悬挂的风铃引来店员温柔的一声「欢迎光临」,禔摩抬起头,打量店内摆设,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得过去那一家面包店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是,他还记得,那熟悉的奶油香味,曾经伴随自己度过了甜蜜而痛楚的青春。
他望着满架子油亮的面包,更多回忆涌入脑海,纷乱杂沓,正怔愣间,腰侧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个子不高,对禔摩来说并没有造成太大威胁,他回过头,发现是个黑发的小男孩,年纪约莫六岁左右,左手拿着一列火车,右手抓着一架飞机,直勾勾地盯着禔摩瞧,撞了人也没开口道歉。
那正在包装西点的女店员听见声响,抬起头,「小邪,你又撞到客人了是不是?快跟人家说对不起。」
「是他自己挡在路中间。」
「店里空间不大,你又拿着玩具乱跑,这样会造成人家的困扰。」女店员年纪尚轻,语调轻柔,听起来很是舒服,她转向禔摩所站方位,淡淡点个头,「抱歉,我家小孩不懂礼貌,请您见谅。」
听见妈妈代替自己道歉,男孩似乎很是不屑,从鼻腔哼出一口气,顺手抓了个牛角面包,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蛮横地塞进禔摩怀里,「请你吃,行了吧?哼!」
「你又胡闹什么呢?先回房间。」年轻女人似乎没有看见小孩送面包的举动,以为他又做了什么冒犯之事,美丽的脸庞露出一丝焦急,「抱歉,这孩子个性就是这样,我会好好管教,您挑几个面包,就当赔礼吧!」
小男孩那副睥睨鄙夷的态度让禔摩想起某个人,他淡淡一笑,「没什么。」
「真不好意思,您喜欢甜点吗?我们店里的草莓塔卖得很好,我包一个起来送给您吧!」
那熟悉的三个字让禔摩微微怔了怔,在看到她从冰箱里取出的甜品时,又是一愣。
那个小巧精致的草莓塔,跟西蒙买给他的一模一样。
心底隐约有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成形,禔摩接下方白纸盒,眉梢掠过一丝不安。
他不愿深入臆测或思索,但下一句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这家店,是谁的?」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她怔了怔,随后露出微笑:「平常是我弟弟负责,他今天有事外出,您认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