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得正HIGH,迎面却来了一群金发碧眼的老外,正在滑行中的罗小坤眯着眼认清了为首的一个,便一个急刹,右腿点地,微笑招呼道:“唷,这不是Tim吗,好久不见,这回来上海,不会是特意来看我们俱乐部的练习赛的吧!”
“不,我来找你单挑。”Tim狭长的眼睛迎着日光眯成一条线,削薄的嘴裂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Tim,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好勇斗狠呢!去年比赛的事儿,你要是不说,我早忘了!”罗小坤咯咯笑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他脚裸处的伤,应付一下自个儿俱乐部的练习赛那是没有问题,但Tim却是位列澳洲滑板界前三的高手,想要打发掉他,脱着条伤腿,谈何容易。
Tim本就是职业滑板选手,基本功扎实,技巧华丽多变,自小成名乃世界知名高手,性子自然很是高傲。去年来上海参加CX极限精英赛时,赢了FOX俱乐部的选手,赛后,却遇上了当时年仅十七岁的FOX俱乐部小将罗小坤的挑战。他自然是欣然应战,满没将这个半业余选手放在眼里,没料到的是,比赛竟然以Tim的大败而归结束!
当时,那一战虽是私下进行,但在上海引起的轰动却几乎超过了CX极限精英赛本身。极要面子的Tim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回澳洲苦练了一年,今天却是特意回上海来找罗小坤报此一箭之仇。
单挑进行的如火如荼,这一回,Tim自然再不敢大意,使出浑身解数,将脚下的滑板溜翻跳转得出神入化,成功做出了数个高难度动作。只是,除了他的那些朋友,并没有其他人为他喝彩。
“坤少!”看着即将上场的罗小坤,旁边有几个女孩子几乎便要哭了出来,“你脚上有伤呢,别和他比了吧!这老外欺负人,要比不能等你伤好了比嘛!”
罗小坤上只微微一笑,便上了板。滑开两步便先做了一个外跳转360,然后上杆又做了一个NoseGrind。
跃下杠时,男孩用眼角余光瞟到了站在旁边的艾远,只见他此时正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自己,手中那根牵着宠物猪的绳索拉得笔直,小猪的脑袋几乎便已是被吊在空中,正“嗷嗷”叫个不停。
“喂!猪都要快被你勒死啦!”罗小坤轻巧的一个转身,滑过艾远的身边,百忙中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脚上有伤,别逞强!”身后传来低低的嘱咐,明显带着略显紧张的关切。
罗小坤心头一暖,抬眸望见神色嚣张的Tim,不由得傲气盈胸。后脚发力点地,扭腰,向前上方ollie,腾空转体180度,落板。快速滑行两步,紧接着又做一个翻板360度过台阶外加BigSpin。
“大乱!”旁边围观的众人均是圈内人,没一个不晓得这个滑板界知名的难度动作,此时见脚上有伤的罗小坤要做这个动作,便不由得惊叫起来。
的确,大乱是一个相当难的技巧,需要做内跳转180的同时,右脚拨板横向旋转360度,并将身体转过180度,再落回板上,以屈膝来保持身体的平衡。去年,他便冒险用这一招赢了Tim。
然而,他此时左脚踝处的伤使他的踝关节在做这种高难度技巧时过于生硬,粘板度不够,带板时旋转360度后的板头便一下偏离了开来。人尚在空中的罗小坤心知不妙,忙做补救时左脚却已是在板面落得太后,重心突然的后移,使得板头一翘,在一片惊呼声中,男孩已是背部朝下重重的摔落在台阶上。
腰部被台阶突出的凌角钝钝一击,罗小坤只觉仿佛有一根尖利的钢筋刺入腰椎,一阵几乎要把他撕裂般的巨痛顿时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顺着脊椎以闪电般的速度直达大脑,在他额前生生逼出一层冷汗。
脑垂体深处的自我保护系统已开始分泌一种激素,来降低身体的敏感度,于是,眼前,也只剩下一片漩涡状混乱的浊白,仿佛,有无数个人影呼喊着聚拢了过来,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晰。
在这一片白茫茫、闹哄哄的迷蒙雾气中,罗小坤抽搐着蜷拢身体,向喧闹的人群伸出他颤抖的手臂,然后,如愿的被一只最温暖最宽厚的手掌紧紧握住。
心松开,噏合的唇哆嗦着吐出最后一口气息,然后,一切都在瞬间被送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混蛋!”艾远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男孩了无生气的躺在身旁,咬着牙,将车速猛然提升至平时从来不碰的高速区。
悦耳的轰鸣声中,性能优越的雷诺如一支银蓝色的离弦之箭,“攸”地一下飞了出去。
罗小坤那位私人医师的诊所远在金山,但艾远不得不舍近而求远,他知道男孩的体质与众不同,他不能冒这个险。新国际博览中心广场距离金山虽然车程很远,但幸好他有一部好车,而且,他那深藏不露的驾驶水平完全可以发挥这部雷诺的绝佳性能,甚至更好。
此时的上海街头,已是川流不息,但车流中那部炫亮得耀眼的车子,却快得近乎疯狂。它没有停过哪怕任何一个红灯,切线,改道,超越,一眨眼前的惊心动魄,再看时,它却又已是绝尘而去。
短短十几分钟,已是惊动了三四辆警车追了上去,却哪里能够追得上这辆几乎玩命一般在车道上飞驰的世界顶级跑车。
直到它自己停下。
一个急刹车,艾远几乎把车冲进了路旁的灌木丛。
他急促地喘息着,睁大眼睛,扭曲着身子望着身边。副驾驶的座位上,刚刚还躺着一个重伤员的地方,如今,却已是空空如也。
“罗小坤!小坤……”汗水,悄无声息的从他的额上缓缓滴落,而空气,却仿佛瞬间凝结。
坤……
艾远颤抖的手轻轻搁上副驾座空荡荡的椅背,仿佛痉挛般的手指深深凹陷进柔软的真皮。
许久以后,他才知道,原来早在那一刻起,他自以为冰封禁锢的内心,便已是为那个男孩悄然裂开了一条永远也无法愈合的缝隙。
但他那时候,却不明白。
警笛声由远而近,停在了车旁。
艾远深吸一口气,再掉转过头时,脸上已是恢复了些许平静。
“有事吗,警官?”
“你说呢?!”来者是一个才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交警,或许是追得太过辛苦的缘故,原本笔挺的制服这会儿已是被风吹到半敞开着,两边的袖管都被胡乱的挽到手肘以上,露出了因长时间在室外工作而黝黑的肌肤。
那小警察先是饥渴的盯着艾远的雷诺跑车从车头到车尾看了好几眼,这才低下头开始写罚单,“你,超速!闯红灯!还有——”
朝四周扫了一眼,小警察又嚓嚓嚓,在罚单上多列了一项罪名:“违章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