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么,自然是有的。出去么,也是早晚的。”罗一手摆弄着衣领上的绒绒长毛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只要等到下一次海水退潮就好啦。”
“喂,我说,你是真傻呢还是故意装糊涂?”基德闻言只想抓狂:“到下次退潮还要一个月的时间,这里只有空木头箱子和海水,你要怎么熬过这三十天?”
“这还不简单。”罗笑着说:“我听说过一个大海贼,独自在一个没有食物和淡水的荒岛上整整呆了四十一天才终于等到了经过的救生船。”
基德呆了呆,反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罗拖了个长长的尾音,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把自己给吃了。”
“……!”
无视基德面上惊怒交加的表情变化,罗依然不疾不徐的自顾说着:“他只是吃了自己的一条腿而已。其实,这个办法简直就是为你尤斯塔斯当家的量身打造的,反正你那能力不管少条胳膊还是少条腿,都能做个机械的出来照样很好用不是么?呃,当然,在这种山洞里除外……啊,其实我以前还做过一例类似的手术,帮一个女人在大腿截断的地方按了一柄机关枪,如果她想杀人的时候,只要像这样抬起腿来就行了,简直酷毙了!呐,尤斯塔斯当家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免费为你服务一次,哈哈哈!”
说着这样血腥兼变态的事,黑发男子却像家常饭后的即兴笑话一样,说到后来竟然咯咯放声大笑起来,好像真看到了某个嚣张跋扈的家伙拖着一条金属拐杖跑来跑去的样子,而听的背脊直冒凉风的某人却早已忍无可忍了!
“够了!”基德猛然欺身上前,一把将罗向后推倒在墙壁上,他半压在他身上,一手卡着他的咽喉恶狠狠地说:“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可惜啊。”罗并没有气恼,也没有反抗,甚至继续维持着他那轻松愉悦的笑容:“你可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尤斯塔斯当家的。”
幽暗的火光下,黑发男子的眉目分明,眼瞳沉沉,晕黑的眼睑笼在通彻却又不见底的渊潭之上,偶尔泛过一丝戏谑的微光。基德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双眼睛,在这双好像经过阿托品作用清透犹如水晶的眼眸里,他看不到任何杀虐或者嗜血的欲望,纯粹清澈的就好像从未被这肮脏的尘世污染过……怎么可能呢?为什么这个双手和他一样沾满血腥的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世界里挣扎的家伙会有这么干净的眼神?这令他不由感觉到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谬的不真实的幻觉。
这个人到底是谁?基德有些恍惚地想,这个横空闯入他的领地的男人,这些所有不在他控制和计划范围内的意外,究竟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是生,是死,似乎已经不是这一刻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在感觉到掌心下的锁骨料峭起伏时,他微微松开了手指,却又向前凑近了几分,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声音沙哑:“如果我说我想‘吃’了你呢?”
“这个笑话也不好笑。”罗缓缓摇了摇头,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莫名的,基德痛恨他这种在任何时候都能从容维持的无动于衷,无论是身陷绝境还是大难临头,无论是男欢女爱还是强敌环伺,即使在这样绝对劣势的情形下……哦,在脑海里刚冒出“劣势”这两个字的时候,基德立刻否定了自己,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腰畔突如其来的微微凉意,有什么坚硬的金属抵在自己身侧……呵,他怎么总是忘记这个男人也一向有着能在任何不利的局面中扭亏为赢的本事的?看来自己又一次大意了啊……虽然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他总是会在这个人跟前一次又一次的“大意”,但是这一次,他竟然并不怎么在乎……
你问我可曾后悔么?
他一分一分地靠近他——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问我后不后悔?
他的一切在他的瞳孔中无限放大,细密的微颤的睫毛,脸颊上瘀血的伤痕,凹陷的人中,泛青的失了血色的嘴唇,以及凝固在扬起的嘴角边的却开始有几分动摇的弧度……
我后悔么?
他已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扫过自己的鼻尖,他突然停住了,时间也仿佛在同一刻凝滞下来。
“我不后悔。”他缓缓的说:“我从来也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TBC
第十五章
“呵。”罗低垂下眼睑,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搭上了颈间那只手腕,然后微微用力将它向后扯离自己。
基德顿了一顿,却并没有坚持,他收回自己的手掌,便像俯近时那般一分一分地离开那人的身体,直到一个对于两人来说都已足够“安全”的距离。
妈的,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基德有点惊异未定地想。那一瞬间,他所感受到的“危险”并非来自于身侧要害的威胁,而是,在这种本该燃起战斗本能意识的时刻,他想做的却只有……哦,该死的!他有几分疑惑地看着那个人,那张总是挂着可以随时激怒他的戏谑微笑的嘴唇,干涩而轻薄,并没有足以诱惑他的丰润甜美,也没有令他容易迷恋的丝缎般的细腻嫣红,却鬼使神差地吸引着他想要靠近,无限的,靠近……哦不!真是见鬼了!他确定自己这一刻是清醒着的,可是刚才那又是什么状况?用力摇摇头,明明一夜之前一切还都正常无比,怎么一觉醒来好像哪里都不对劲了?究竟是自己在这个荒岛上憋得欲求过分不满还是这该死的山洞里还他妈的隐藏着多少疯狂的古怪?!
呼,特拉法尔加.罗轻吐一口气,重新抬起眼皮望向面前的红发男人,而后慢慢举起另一只手,冲着对方慢条斯理地晃了晃——那是一只带着精致镂刻雕花的银质酒壶!
“喂!你——”基德呆了呆,立刻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腰畔,然后一头青筋地暴吼:“原来刚才你是用这个?!”妈的,这酒壶是什么时候被他摸走的?竟然又被这个混蛋给耍了!
“怎么?难道你就这么怕我吃了你?”罗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不慌不忙旋开瓶盖凑到唇边美美地喝了一口。
“放屁!你、你敢喝光的话试试,看我不宰了你!”情急之下,基德也顾不上追究到底该是“谁吃了谁”的问题了,眼前保护这点最后的精神兼物质双重寄托才是最要紧的事!
“呸!再敢命令我一句试试看,干脆我先宰了你!”罗毫不迟疑地回击。
话音一落,两人都是一怔——好熟悉的对白,这不是两天前在沙滩上的那一幕的重放?
“噗!”罗忍不住喷笑出声,头扭向一边,手支在额前,咬着嘴唇一副想笑又拼命忍住的样子。
“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人的样子,基德不由自主地跟着大笑出来。他只莫名觉得有趣,这也算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一天前还是斗得你死我活的敌人,现在却会像熟识多年的老友一样坐在这里喝酒……不,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他才不过认识他几天而已,甚至连认识都算不上……除了他的名字,他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的出身,他的来历,他的目的……但这些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自从他第一眼见到他,他就知道,他们,其实是同类。
像动物一样生存,不甘于屈服和盲从,选择漂泊海上,为了自己的目标和信念而战的,一类人。
“呐,给你,吝啬鬼!谁稀罕!”笑够了,罗又换上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气,一扬手将酒壶扔了过来。
“喂,你个混蛋!”基德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宝贝酒壶顺带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吝啬鬼?明明是你这家伙穿着老子的衣服喝着老子的酒不但不知感激怎么又好像老子反欠了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