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见那个从狗洞里探出的长着黑色头发的脑袋时,原本正耐心地哄着她的曾嬷嬷,便陡然慌了神,快速地跑了过去把那个男孩从狗洞中小心地拉了出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被老爷看见了回去是要挨打的。”曾嬷嬷一边拍打着那男孩身上的尘土,一边语气似责怪又似宠溺的说道。
那男孩也不恼,只高兴地把头一昂,显露出几分自豪来:“我是偷偷来的,父亲不会知道的。”
曾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男孩又问道:“妹妹呢?妹妹在哪里?我是来看妹妹的。”
曾嬷嬷神情一滞,原本将要出口的责备就这样堵在了口中,只露出一个似感慨似无奈的笑容来。紧接着,她把身子一让,拉着男孩走到左姒面前来。
早在看见那个脑袋时,年幼的左姒便一下子忘记了哭泣,只愣愣地看着从狗洞里爬出的那个和她有八分相像的男孩子。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钻脏兮兮的狗洞还笑的那么开心,也并不清楚他口中的妹妹指的是谁。但这些并不妨碍她看着他,并因此出了神。
因为他的笑容实在太明朗了,以至于让左姒一下子就想起了曾嬷嬷栽在院子里的那株总是随着太阳转圈圈的大脸盘向阳花,也是这副笑嘻嘻又富有活力的样子。
可这个男孩的脸却比向阳花的小了许多,或许可以叫小脸盘向阳花?左姒有点不确定地这样想着。
下一秒,那朵“小脸盘向阳花”飞快地向她扑了过来。“妹妹”,她听见那朵“小脸盘向阳花”这样叫到。
这天下午,一向只能和曾嬷嬷说话的左姒忽然多了一个自称为“哥哥”的玩伴,并且这个玩伴还总是在游戏中无条件地让着她、宠着她。
即使是爱哭鼻子如左姒,也头一次笑着度过了整个下午。
分别的时候,两人甚至愉快地定下了下次再见的约定。
也许是那个下午过的太过愉快,之后的几天,左姒都习惯性地在那个狗洞旁蹲守着,盼望着那个自称为“哥哥”的家伙的到来。
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狗洞被封死的那天,他都再也没有来过。
左姒当然不知道那个自称为她哥哥的家伙是在偷偷摸摸找遍了大半个左宅之后才找到的她,也不知道他在从这里回去后便被原本待他慈爱的父亲狠狠揍了一番,更不知道他曾经被看守的侍卫拦在院子外看着被封死的狗洞发呆。
左姒只知道,所谓的哥哥骗了她。
哥哥不会再来了。
她也终究还是,一个人。
当左姒从记忆中回神的时候,她再看着眼前仍旧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少年时,便不由地眼底浮现几抹愧疚之色来。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愧疚,鬼使神差地,她就说出了那句话。
“对不起。”她轻声道。
但说完这句话后,她仍是按照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将那可以加重病情的药用在了躺在床上的人身上,便又转身从窗口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那只在她身后抬起又落下的手,以及那双温柔却又包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