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和众位夫子接报,赶紧带着护院丁众赶到饭堂,只见被打者满身污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屎尿横流,臭气熏天,施暴者早已不见踪影。
整件事情过程只有一顿饭的工夫,外人根本来不及制止。而同在饭堂的其他书生,在期间竟无人施以援手,坐视江权等人被打,不得不说沈绉计划之周密和江权的不得人心。
程夫子赶紧派人到寝舍寻沈绉,没有找到,半个时辰后,山下守山门的人来报,称沈绉已经离了南山。
程夫子又恼又恨,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小子只是假老实,竟然胆大包天将院长的亲孙子给打了,下手还这么狠毒,叫他怎么跟院长交代?他就没想到,正是他处置不公才导致事情的发生。
也难怪,通常一发生不好的事情,人都会本能地埋怨别人,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却不知道反思自己。程夫子也不例外,一面埋怨沈绉阳奉阴违、痛下黑手,一面找人医治受伤学生,幸好都只是皮外伤。想那沈富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力气有限,没把骨头打断。只是被打者同时被下了泻药,腹泻不止,弄得茅房很紧张。等到第二天,个个面黄肌瘦,显然拉脱水了。
沈绉因暴打院长之孙而声名远播,立刻成为了书院的名人。饭堂打人事件也代替鸡*奸未遂事件,成了舆论焦点。无论在书院哪里,都能听得见学子们的议论,不外乎两种论调。一种是“勇少年惩治书院恶势力大快人心”,一种是“以恶制恶世家子互相施暴谁比谁更恶”。
当然,无论是哪种,沈绉都被定性为不要轻易招惹之人。
大闹书院的沈绉,打完人立刻带着书童下山,取了提前购买的马匹,快马加鞭往江阴奔去。
他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多过分,没把人打死,也没打残,不过在人家的地盘,闹完事不走的,不是恶棍就是傻蛋,打完就跑,绝对没错。当然,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江家揪着不放,他一定会被赶出书院。不过那又怎样,他刻苦读书不过是为了取悦老爹,又不是真想考个功名,步入仕途。
沈绉想得很开,只是他没料到沈家的反应,自从接到书童沈富的信,就开始四处活动关系,很有大闹一场的架势。
沈绉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两个孩子间的摩擦,何况他已经把仇报了。不是他故意忽略沈家的势力,沈家除了有些钱,还真没什么过硬的关系,虽然他痛扁江权时咋咋呼呼,说得义正言辞,其实连自己都不信,纯粹是为了唬人。
不过他更没料到,不是沈家要把事闹大,而是吴郡本家要把事情闹大。早在沈绉收到入学文书时,沈万昌就跟吴郡本家联系上了,当时本家在朝为官的几位正急需银两运作,钱和权本来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加上又是同宗同族,分支也才三代,双方一拍即合。
现任族长思想比以前历任都要“开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吴郡本家庄园经济不足以供养日渐庞大的族群,而出仕者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也难获高位,没有高官厚禄就无法带动家族走出困境。这是一个恶性循环,逼得清高自守的本家只能“向钱”看,越来越“开明”。而沈万昌捐弃前嫌,则是为了利用本家的各种关系,给沈绉铺路。
所以,当沈富和沈绉的信一前一后到达沈家时,护短的沈万昌恨不能插翅飞到南阳书院给他的宝贝儿子撑腰,当即向本家发信求助。吴郡本家正愁没有机会表现,生怕闹得不够大,没法把沈万昌跟本家牢牢捆绑在一起。
作为当事人,沈绉发出那封信不过是提前打招呼,为后来的打人事件做铺垫,他还是想试探沈万昌对他的态度,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他在沈家的地位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那般重要。
没想到,他刚到家就碰上由沈万昌率领的、北上兴师问罪的强大阵容,当即把自己痛打江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沈万昌和南来的族人。
沈万昌听完,乐得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族人们则为沈绉的胆识谋略惊诧不已。居客之道,以寡敌众,竟然敢打地主之嫡孙,可谓勇也;选择饭堂下药,给他人加菜,阻其出手,可谓智也;掐准时间,果断出手,使护院来不及相救,可谓巧也;见好就收,及时撤退,可谓明也。别看江阴本家的小子才十六岁,然而胆识过人,谋划得当,着实可畏,怪不得沈万昌肯下血本栽培。这小子很有可能再次振兴吴郡沈氏,看来搭上江阴这一支,无论如何都是稳赚不赔。想到这里,本家族人也很振奋。
沈万昌乐完,见儿子身形消瘦,深感愤怒,觉得儿子受了天大的委屈,跟族人商议一番,重新带着沈绉北上济阳。
沈万昌一行人北上,排场极大,途中不停有人慕名来拜访,因而耽搁了不少时间,行进缓慢。
沈绉很奇怪,问他老爹这次怎么这么招摇,行进速度又慢,还对外宣称是游览风景,一点也不像是兴师问罪的。
沈万昌告诉他,低调是因为要做生意,财不露白,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做事则要高调,光明磊落,师出有名,还能获得当地官府的免费保护;更兼可以检验吴郡本家的招牌好不好用,值不值得投入巨资。至于对外宣称游览风景,不过是为了给济阳江氏面子。
沈绉闻言不禁汗流满面,看似很简单的一件事,竟然藏着这么多的机锋,真是一石多鸟。他老爹绝非简单角色,能创立如此大的家业,谋略自然出众,他不知深浅,还是小心为妙,幸好他平时表现比较乖,没怎么翘他那自以为是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