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婆婆仍是半信半疑:“你不是说你有三个兄长吗?为何还要招沈后生入赘?”
安平忙澄清:“不是入赘,只是他在我父亲手下做事。”
石婆婆道:“还是的,靠妻家吃饭,怪不得对你这么恭敬。”
安平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石婆婆又道:“你要找丫鬟,老太婆娘家有个侄孙女,明天叫她来帮忙,不要工钱,管吃就行。”
安平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看村里有几个女孩子挺好的,今天就叫让她们来试试。”
石婆婆把针尖放在头皮上擦了擦:“行是行,就是她们家里人不好打交道。你不知道,这庄里的人坏着呢,当初我儿子大牛被乡里的恶霸地主打断腿时,庄里但凡有人肯把他背回来,早点请大夫给看,也不至于落下这般残疾……不提也罢。”
安平想了想,道:“还是让老婆婆的侄孙女来帮忙吧。”
石婆婆的娘家侄孙女叫豆花,才十二岁就订了婚,用她的话来说,是家里为了省两年口粮才打发她嫁人的。不过,豆花到石婆婆家没几天就被打发回家了,原因是石婆婆嫌豆花手脚不干净。
豆花刚来时,石婆婆就嫌她能吃,说她一顿能吃三碗糜子粥,或是两个白面馒头,比沈绉吃得都多。
后来,安平发现豆花偷偷把馒头藏起来带回家,问了才知道是带给妹妹豆苗和弟弟豆根。豆花说他们只在过年时才能吃上馒头,安平便把自己的馒头塞给豆花。
可惜豆花偷带馒头的事还是让石婆婆发现了,当即被撵回家。
安平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豆花不过是因为家穷偷了几个馒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可石婆婆不这么看,她说粮食就是穷人的命。
豆花临走时,问安平是不是一年到头天天都吃白面馒头。安平摇头,豆花叹气道:“是啊,再有钱的人也不可能天天吃白面馒头,那还不吃穷了?乡里的地主家也不过五天才蒸一次。”
安平听了就把耳环摘给了豆花,可她没想到此举会给石家招来灭顶之灾,也让自己惹祸上身。
豆花走后的第二天,石婆婆家就遭劫了,银钱被洗劫一空,米面也被抢走,就连安平晾在院中的衣服都被顺走,沈绉的马匹也被牵走了,石婆婆和儿子还被打了一顿。
石婆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沈绉和安平那里抠下来的,预备给儿子娶亲的钱被嫉妒的乡民们抢走,不停地咒骂豆花,称其是瘟神,如果不是她出去乱说,他们也不会因遭人嫉妒被抢。
石婆婆气不过,不吃不喝,整日叫骂不止,很快就因发背疽而死,死时没有瞑目,眼睛充满怨毒。
安平看到石婆婆临终的眼神,吓得睡不着觉,觉得自己对石婆婆的死负有责任。如果她没把耳环给豆花,就不会惹得乡民前来抢劫,石婆婆就不会被气得病倒,悲惨死去。或者石婆婆病倒的时候,她能安慰几句,石婆婆也不会想不开。再或是她能照顾一下石婆婆,石婆婆也不会因为发背疽没人照料而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事实上,石婆婆那粗鄙不堪的咒骂把安平吓到了,她对那充满恶毒言辞的声音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想找个洞钻进去,以免听到那令人不快的诅咒,尽管被诅咒的人不是自己。况且石婆婆病倒后,照顾沈绉的事就全落到安平身上了,自顾尚且不暇,何来精力照顾别人?
中间倒是有村民上门来,主动说可以照顾沈绉,让二人搬到他们家去,可石婆婆对来人破口大骂,称其白日做梦,沈绉二人的钱物都被洗劫一空,早已没有油水可图,村民们闻言就转身走掉了。
石婆婆死后,石家处境更加艰难,石瘸子的脾气也越来越坏。
由于天气炎热,沈绉伤口愈合得慢,即使每天用汤药、盐水擦洗,还是经常发炎。所以大部分时候,沈绉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烧,再就是因发烧而陷入昏迷。
石婆婆死后第三天,沈绉的情况终于好转,醒来后能自己坐了起来。
安平惊喜万分,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又试了试沈绉的额头。
沈绉忍不住笑道:“不用试了,我没发烧,头不昏,伤口也不疼,也不困。睡了那么多天,以前欠的觉也该补回来了。”
安平哑着嗓子道:“不发烧就好,药已经断了好几天了,我真怕你好不了。”
沈绉听见安平声音嘶哑,关心道:“嗓子怎么了?”
安平抽出被握住的手,慌乱道:“没什么,水喝少了。”
沈绉盯着安平通红的眼睛,温言道:“辛苦了,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你瘦了很多。”
安平避开沈绉直视的目光,没有接话。
沈绉心中闪过一丝疑云,仔细打量安平一通,忽然开口问:“你的首饰呢?”
安平低头道:“丢了,你不清醒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把期间发生的事对沈绉讲述了一遍。
沈绉听完,握了握安平的手:“没事儿,首饰丢了,回京我再买给你。”心中却开始担心圣旨、公函和私人印章的下落。
安平抽出手:“我去给你盛粥。”转身到灶上端回来一碗糜子粥。
沈绉接过碗,惊喜道:“还有小米粥,不错。你吃了吗?”
安平点点头,问:“你都不记得了?已经吃了好几天这种粥了。”
沈绉喝完粥,放下碗:“这段时间脑子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记得。粥是你煮的?”
安平再次点了点头。
沈绉笑了笑,握住安平的手:“都会煎药煮粥了,了不起。不过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学会这些,你本该一直生活在宫中,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布衣粗食……对不起,害你受苦了。”沈绉越说声音越低,脸上的笑意渐渐化为满眼的哀伤。
安平见沈绉很难过,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安慰道:“你不用难过,是我自己要来的。煮粥熬药一点儿也不辛苦,只要你没事就好。”
沈绉终于再次露出笑容:“你长大了。回京后如果有想去玩的地方,可以跟我说,我会陪着你去。”
安平笑了笑:“如果不在京中呢?”
沈绉笑道:“不管是哪个地方,只要我能陪你,就不会爽约。”
安平道:“我记住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
沈绉郑重道:“沈家的立身根本是‘信’字,我不会赌咒发誓,但我说话算话,绝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