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样学样,照猫画虎地抬起指腹给他擦牙膏,我的手既不像金叶榆细腻,也不像杜庭微粗糙,金叶榆虽然家在农村,但他是家里的宝贝,没干过重活,离开村子后又开始写作,所以没留茧子。
而我不同,我上了大学干的都是精细活,没再摧残过手,可之前伤的不浅,养不回来多少。
我看着他的脸,想起第一次吃麦当劳甜筒的那年,颤悠悠抓住,心尖一晃,结果圆圆一坨晃到了地上,虽然很气,但还是利索地抄起筒身从地上刮起尚在安全领域的星点。
我就抱着那样的心思去他眼尾刮那团浆糊,拇指边角一擦而过,他是真正男子汉,他看着我的目光都未曾躲闪。
我把那团牙膏捻在手里,掩盖了我指上消失的纹路,这才意识到我刚刚恍惚了。
双目对视的时候,我有一刻,曾把他认做了灯光只影下,被情欲折磨又厚待的金叶榆。
太像了,眼睛太像了,明明是表兄弟,眼睛却像的如同复刻,大概是各自像了自己的母亲,而她们的母亲,又是同卵双胞胎。
我曾经为了这双眼而心脏狂动过,满地萧瑟见了碧海蓝天,现在想想,若是当初见到的是杜庭微,我会不会就改变了喜好的对象,把发射给金叶榆的心跳和欲望,转个轨迹全数砸在杜庭微身上。
那样的话,大概现在屁股会痛。
杜庭微思路是正常的,他把我从不适宜的设想中拉出来,掐了下我的脸。
我没躲,也没生气,我只允许他掐我的脸,因为哥哥都是这样又心疼又可气地对待自己的弟弟。
我乖了他也高兴,嘴角微微勾了勾,然后轻问我,“你腿麻不麻?”我低头一看,随即点点头,果然半蹲使人血液不太循环,我说我这会儿怎么胡思乱想的这么多,原来弯曲也会令人麻木。
“你不说的话它大概也不会麻。”
我毫无理由的指责,他却笑着应下。
“是,怪我,还趁你不备提醒它。”
他轻轻抓着我的胳膊,大概是想站起的时候顺带把我捞起来,结果他自己八斤八两,站起的一瞬别说捞我,差点砸死我。
两人像迷途的蝴蝶误入了蛛网,倾了力狼狈地抵在墙上,他双手困着我将自己的身量撑住,闭着眼睛低头思故乡,估计还没从天旋地转里走出来,重获光明的前一刻还轻轻甩了下脑袋。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清晨的白瓷砖太凉,突然刺到我还未唤醒的肌肤上,给我舒服地嗯了一嗓子。
杜庭微才治好了失明,又陷入失聪,他奇怪地抬头看我,眼睛被一阵眩晕给搅混了,茫然、迷离,还有些许慌张。
靠太近了,我差点又被他迷惑,当做金叶榆一口咬下去。
其实不像,他们除了眼睛外哪里都不像,金叶榆虽然帅气,但是是糙汉子那种帅,即使没有不修边幅,家庭环境的原因,他看上去缺少杜庭微这样冷漠高贵又温柔绅士的气质。
杜庭微下巴要比金叶榆分明些,脖颈也更加细长,而且他身上的肌肉,是真的群山,可以力拔山兮那种,他举哑铃时我看过,被汗浸湿的白色背心,当时我在吃奶油蛋糕,蛋糕它突然就不香了。
总之通俗点来讲,金叶榆长得更接地气更平易近人些,杜庭微这种,有点可望不可即了。
“哥,几?”我怀疑他这种眼神看着我,或许看到的是一堆花色的乱码,于是试着伸出三根指头试他。
他低下头,发丝扫到我的下巴上,我痒的噘嘴眯了眼,想起之前阳光下被挠过的猫脖子。
“嗯,挤。”
他说。
这一屋子渣男,别谈三观
第7章糖丸
我和杜庭微站在镜子前齐刷刷吐泡沫,洗漱架上放不了那么多东西,他的牙缸上个月被我飞扬的袖端轻轻一带就搞地上摔碎了,正好也算打理家务了,于是我们用同一个,反正我两不在同一时间洗漱,就没想到今天碰着了,也不耽误。
我喝了一口水,嘴边的泡沫沾了杯沿一圈,像融化的棉花糖,我把反边给杜庭微送过去,他可能没料到我这么好心,接过一转,又齐刷刷转回来了,直接将我残留的白泡染到他殷红的唇上。
我看着有点幸灾乐祸,每次杜庭微吃我咬剩的半个丸子时我也这样开心。
小时候邻居家那小胖子特别神气,夏天的傍晚热的人恶心,村子里没空调这种东西,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喜欢端着掉了花色的饭碗蹲在大门口吃。
我拿个窝窝头蹲在我家石墩子上抓蚂蚁的时候,隔壁小胖子就捞着一筷头色香味全的炸酱面吃。
白色的面条裹着咸香的褐色酱料,擦细的黄瓜丝被染的不辨本体,他边吃边砸吧嘴看我,不知道是在炫耀还是在可怜,等筷头挑到里头的香菇粒了,脸一酸,转头尽数全丢进他哥的碗里,再从哥哥碗里捡几个肉渣过来,他哥就骂臭小崽子,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一下。
筷子上的油脂因为这一弹指而溅到小胖子脸蛋上,哥哥赶在小胖子开口叫嚷之前就手忙脚乱去给他擦,一边擦一边哄,哥哥刚瞎了,小胖不哭,小胖子哼一声顾不上支吾了,埋头苦吃,两分钟后去捞第二碗。
五岁的记忆,按理来说是记不清的,可我印象特别深刻,像拿木刻的刀子雕在自己血管上一样,像廉价的芯片植入了心脏一样。
刚来北京的时候,手里没钱,经常吃不饱喝不好,一天就只吃中午一餐,早晚就靠喝水,晚上饿到胃里紧缩疼痛。
然后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村子里包着油菜花的弯弯绕绕的小路,想起家门口那被磨平了棱角的小石墩子,想起那一碗冒着热气散着香味的炸酱面,也想起那一对好像从生下来就没有烦恼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