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陷入寂静的钥匙突然又晃了起来,这次冰糖葫芦撞到了门,像行人离家前最后的确认。
我霎时有些慌,我转头去看,门被关上了,杜庭微那张脸像高考后永远合上的高中课本一样消失在我的眼睛里。
他走了。
而我刚才,没有看懂他。
他眼里的那般复杂,我居然,一丝都没有看懂他。
锁卡咔嚓一声牢牢卡上,门被彻底关上,杜庭微没有像往常一样管我,他关起门走了。
这种认知让我慌了神,不该的,不管是在我面前藏起他自己来,还是漠视我在他眼里的不乖,都不该的,这不是杜庭微该有的样子,我不允许杜庭微是这个样子。
脚趾上的指甲剪得有些短,抓在地上的时候刺进了指尖上的软肉里,十指连心,脚趾也算,我胸口突如其来的疼,说不清道不明,荒里荒唐,竟在惊慌失措下露出一丝哭腔来。
大概没见过我这幅样子,表弟事故还未消化干净,金叶榆忙里忙外又暂且把心投到我身上来。
他抓着我的胳膊急切问我,“小深,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我闻声往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我自己居然哭了,我打呵欠了吗?没有啊,那这是从哪里来的多余的泪水,那这是为谁预支的情绪。
“我....”我想找个借口,却想不出一句。
我恍惚间对上他那双担忧的眼睛,心中一痛,猛地一把将他推开,背部在起身时被桌子沿砍的生疼,脚踝在跨越的时候也撞到了椅子边,我发了疯一样光着脚向外狂奔,听不见金叶榆喊什么,不在乎有没有关门。
我极度害怕,形单影只跪在死相惨烈的双亲灵前、只身一人站在车水马龙的偌大北京,电闪雷鸣时无处可躲、狂风暴雨时无处可歇,我都没这么慌乱过,没有这么恼火过。
这是生命里第一次,我胆怯了,我懦弱了,我这么不顾一切冲出去,居然只是想确认可以再见到那一个人,不管什么意图,不管什么目的。
找到杜庭微,我想,找到杜庭微,我得把他带回来。
第10章楼梯
左边电梯已下,右边电梯停留在我上三层的地方。
还没等够三秒,我便等不住了,十六楼的地面高度,若不是考虑跳下去指定会死,我应该会选择从窗户里扑棱出去,很简单的事情,便利又迅捷。
久未宠幸的楼梯门被粗暴推开,人走后弹了几个来回还没冷静下来,我像误入转盘的仓鼠,一刻不停地旋转降落,在白色的瓷砖台阶上疯狂跳跃。
楼梯道里没有人日日打扫,窗外飞尘不安分,细腻的基底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鞋底感受不到,掌心却是明了。
尽管我感觉现在我的脚底像盛夏天糊了一层粉底液的鼻头,但我庆幸自己没穿上鞋,饺子皮要沾上面粉才会老实被压平拉长,光脚落在尘灰上才会踏实地打转落涨。
才跑了十二层,居然开始有些喘气了,这还是下坡路,我想自己现在真的有些四肢不勤了,从那天在床上觉得手酸时就感觉到了。
我以前是很能吃苦的,大一寒假在北京打工的时候去了一座办公楼兼职,说是行政助手,其实就是杂事小二,端茶倒水取快递买午饭,全是我的行程。
有时候好几个人的活都会塞给我一个,电梯又是一层一停的主,我不喜欢看着别人的脸色办事,所以宁可累一点,宁可灰头土脸一些,也不想被指着鼻子教训,况且我还要考虑最后的红包福利和实习证明,所以不但怠慢不得,还得陪着笑脸。
那时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力,一手提着十几个外卖盒,一手拎着十几斤重的咖啡和水果,害怕把汤汁溅到盒子杯子上,不敢垂手随便甩着,也怕高速跑起来会把里边晃乱,就只能齐齐提到胸口,端端放着。
小心翼翼又脚下生风爬十几层楼送上去,接受几声心知肚明的谢谢,里边的毛衣在出发时因为心急而被拉链夹到破了个边,不敢直接脱下外套,举着手腕擦掉脖子里的汗,一边拿报表给自己扇风,一边咬几口压缩饼干,然后开始打开EXCEL制作本是小组长该做的表格。
有人问我二十几度的空调开着,我穿着棉衣热不热,我就告诉他我感冒了,吸冷,匹诺曹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流了一宿的清鼻涕。
我迈下最后一截台阶,额头上冒出几滴与形象不符的汗,手扶着老腰的那一刻我就心想,我原来明明是个奴才的命,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被精心伺候的小王子,连受这么一点苦也会气喘吁吁,那这种情况下,是该后悔还是该庆幸。
叮咚一声,左边电梯于我后一步到达,不知道在中间停了多少遍,我但凡跑的快点可能还要等它。
九点的时间,正是上班族的高潮和老太太们的余热,我守在电梯口中央,屏息等着幸运降临,金属门缓缓打开,一屋子人头泱泱,有重合,有阻挡,我挤不进去,只能等饺子一个个出锅。
为首站立的中年大叔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大概是有过和年轻人争论后惨败的经历,没拿出长辈态势训我几句,也没嘘嘘嘴没让我上一边待着,看了看我的全身装扮,只白了我一眼就绕过我身边走了。
其他人都粘贴复制,同样的打量,只不过各有各的嘲笑。
走到剩下九个的时候我就数的清了,可我还是等到他们全部下场,我想万一杜庭微低了下头哪,万一杜庭微侧了下身哪。
等只剩下三个的时候我只能不甘地确信,杜庭微不在这里。
我又转头往外跑,铜红色的防盗门像是对我的监禁,有期徒刑不知几年,我急急砸了几拳墙上的开门按钮,咔嚓几声,身后人的议论,管天管地,坏了我赔,老子愿意交物业费。
响应灯也算个电才,这么摧残还能反应过来,红光一闪,我迫不及待拉开防盗门,义无反顾的冲到外边去。
入了秋的天,早晨的风还是很凉,穿着背心短裤的我在楼道里领教过,又出来实地考察一遍。
我环顾自周,都没有杜庭微的影子,小腿被寒气袭击的青冷,脚心被石子扎的伤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