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反对奚荣昇,首要原因是此举会对奚荣昇造成伤害,二来是觉得没必要,消除圣典在灵族的影响大可使用其他方法。
现在……
她想,毁掉天元之魄的确是个最一劳永逸的方式。可是亦不可能保证奚荣昇在毁掉天元之魄的过程中毫发无损。
如此,她最初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若注定无法阻止奚荣昇,倒不如由她来替他毁了天元之魄。这就需要得到奚荣昇体内能够进圣地内圈的元核。
她仰靠在了椅背上,目露沉思。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轰动声,与此同时,她能感觉到外面驻守的士兵们身上的蚩气在逐渐消散。
她瞳孔剧烈一缩,匆忙离了营帐。
“安大人,安大人!”危其靳麾下的将领惊恐地跑来,语无伦次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们大家好像都同时染上了那‘怪病’!”
哪里是什么怪病?
大抵是蚩族的天元之魄又出了什么岔子吧。
安承柯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昨日危其靳同她传讯说打算去灵族圣殿寻天元之魄。如今看来……
“先稳住!”安承柯沉声道,“让大家都稍安勿躁!”
“大事不好了!镇里……镇里,又起暴动了!”
暴动发生并不是第一次,这些天每天都会有那么三四次,但是都被军队强行镇压下去了。这些都是平民百姓,他们也不可能拿对方如何,充其量也就把肇事者给关起来。
但是现在,军队中的兵士们全都失去了蚩气,反观镇内的百姓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这次就再也稳不住了。
平邳镇中的人轰然冲出了重围。
后来,安承柯才知道,这场“怪病”的范围并不仅是这里的众人,而是囊括了全蚩族。
——所有的蚩族人都失去了蚩气。
恐怕蚩族的天元之魄已经被毁了。
***
姬歧与朱渠焉一道来到了圣殿外围前,在重重荆棘外,等待奚荣昇。
与姬歧的焦虑相比,朱渠焉就显得轻松许多了——至于被后者挟持的可怜汪坚,被强行弄醒后,懵逼地被留在了林子中。
“殿下,我们好好打个商量。”朱渠焉突然说道。
姬歧蹙眉看他,“商量什么?”
“你不要把我威胁你的事情告诉陛下。作为回报,我在查清你是否真的和汪坚有一腿前,不再向陛下提此事。”
姬歧的神情木然了,实在是忍无可忍地说道:“朱大人,我认为你大概需要去治一治脑子。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朱渠焉忽然变了脸色,满脸阴郁地靠在了树干上,宛如是变了个人似的。他用与自己风格迥异的平淡语气说道:“当年我与陛下相识时,你还没出生,殿下。因此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姬歧的确不知,放平稳了心态,说道:“愿听端详。”
“当年,我家满门惨遭杀害。我为了报仇,灭了对方的满门……对方怎么说也是上九族的勋贵世家,与他有利益关系的豪门数不胜数。要不是陛下,恐怕我就算离了京,也遭到他们的杀害了。”
“陛下送我去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那里有四儿他们。我在那里又重新有了家。可我每到每年的那一日,都会忍不住想,我不甘心。如果我不是中九族出生……如果我是上九族,是否他们就不会死,我就能够拥有不一样的人生……说起来也确实可耻,我从小就反感那些眼高于顶的上九族,但是我居然也开始渴望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其实年少时所谓的‘反感’,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嫉妒罢了。我想要摆脱出身带来的枷锁,卯足了劲努力,站在了朝堂上,在陛下身边有一席之地。自以为功成名就,殊不知,全都是上天让我站得越高跌得越狼狈的陷阱。中九族的人,又怎么能在这世道上出头?”
“我不甘,杀了那混账的满门亦不满足。我想要杀光所有上九族的人,想着,这样……或许这世界就公平了吧,所有人都平等了吧……我这么想着。这时候陛下对我们说,他会进行平权,毁掉圣典……如此,你说我又怎么能不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渠焉扬起了头看向了姬歧,双目赤红,哑着嗓子说道:“百年前,听说陛下娶了一个混血为皇后。我想陛下是拿你当烟雾弹,为后事做谋划。却未曾想,他是真的对你动了真情。我惶然意识到自己的龌龊……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分明,当年我可也是兴高采烈地说要在陛下大婚时送上祝福的啊。我自己的心上人永远离开了,我就自私狭隘地发自心底地希望其他所有人都得不到真爱,包括于我有大恩的陛下。”
姬歧怔住了,半晌后才开口道:“这……或许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朱渠焉自嘲地一笑,又接着说道:“毁掉天元之魄,这只是新世界开启的第一步。之后才是最重要……需要有人治理统管天下,建立新的体系。小冬……扶冬,他是陛下千挑万选出来的孩子,将会接管此任。陛下,尚先生,包括我,都在他身上倾注了心血,他是我们未来的希望。可是你……陛下却突然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你。”
姬歧僵直住了,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
朱渠焉身体舒展开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说道:“陛下……他的决定总不会错,我们所有人,乃至小冬,都欣然接受了。我们相信他。但我不信你。”
他那时挑衅姬歧,不仅是为了取姬歧的血制傀儡,最主要的目的是试探他。
“陛下现在毫不犹豫相信你的作风,让我开始怀疑,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个人私情。毕竟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人,总有七情六欲。我不得不对你持保留态度。我日后不会听从你的差遣。”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