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音袅袅,香火缭缭,初墨端跪在一方蒲团上,嘴里喃喃念着经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灵牌。
漆乌了的柏木,上书“供奉泸州齐氏之神位”几个大字。
桂姨娘是妾室,灵牌不能入季氏宗祠;又是出嫁女,也进不得齐家祠堂。
可怜人儿过世了十来年了,才堪堪得请了灵位,孤零零的写着泸州齐氏,想在上面补上慈母二字都不成。
桂姨娘去世的时候初墨年纪还太小,不晓事,记不清姨娘仙去的具体日子,只能每年三十躲在园子里偷偷给姨娘烧些纸钱,希望姨娘在下面有钱能过得宽裕些,别被小鬼欺负了去。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初墨赶紧伸出手背抹了抹眼泪。
“回老夫人,今日登门的是太仆寺卿夫人、通政司参议夫人,各领了两位家中小姐。”绿枝俯身在老夫人耳边禀道,末了侧头看了一眼初墨,又小声补充道“昨日那位大理寺右评事夫人也来了。”
初墨心头一突,讪讪地转过头对季老夫人笑道“祖母……”
老夫人眼皮子也没抬,右手拨弄着檀木佛珠,左手合着禅音敲着木鱼,“你去罢。”
“多谢祖母!”初墨如释重负地从蒲团上起来,揉揉跪麻了的腿,从小佛堂后头的小门溜出去了。
自打季氏二娘得赏了一个西瓜的事迹在京中传开,初墨忽而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官家姑娘,每日登门求见的夫人小姐不计其数。
每回都是三两句话没寒暄完,就开始打探皇上。
季二娘不日便要进宫了罢?皇上为何赏赐?再打探打探皇上与季二娘的关系,掂量掂量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好看人下菜碟儿。
接待了几回以后初墨烦不胜烦。
可来人都是有头有脸有来历的人物,推也推不得,拒也拒不得,只能躲起来。
还好托词都是现成的,季二娘孝心至纯,许愿在小佛堂中连跪七七四十九日,为祖母祈福。
没想到昨日来了个不依不饶的大理寺右评事夫人,硬说自己也是信佛之人,逢见佛堂必要进去跪拜,直直追进了小佛堂里,将初墨堵了个正着。
一打听,这位大理寺右评事夫人还和付章京夫人娘家连着姻亲,初墨醍醐灌顶般的了然,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于是今日为了避免惨剧再发生,初墨事先求了老夫人,再有官家夫人来耍猴似的看她,她就只能从后门躲出去了。
小佛堂后头的小门本是供婢女进出清理香炉灰烬使用的,较常见的门矮小不少,初墨费力钻了出去,还蹭了些许灰尘。
从阴暗烟熏的佛堂里一探出头来,冬日凛冽清新的空气便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尖,略带湿意的风正湿润了干涸的鼻腔,心神为之一爽。
小佛堂后头的园子,初墨只小时候见过。那年春末老太爷刚走,小佛堂将将新建起来,小女娃顽心重,披着孝衣背着人来顽闹过,但园子里除了草便是树,花花草草的引不起小孩子的兴趣,只来过两回便作罢了。
眼下正值隆冬时节,和初墨幼时记忆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了,嫩绿的叶苗早已被寒风卷落,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枝,尖儿上细软的部分随着寒风左摇右摆。整个园子显得比花团锦簇的时节宽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