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晏门,也不知晏孤云是怎么教导晏虚白的。短短几日间,傅归岚总是见到晏虚白暗自神伤,时不时夜里还会说些梦话,都是“晏门不可败在自己手中”“若有万一,晏愉必定以身殉道”。
但是晏虚白根本不理傅归岚劝解,依旧急怒,咬着下唇,身体不住发抖,“哇——”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见他毫不在意自己身体,也不打算认真医病的模样,先前佯装的怒意这会是真的烧起来了。看来自己这几日的心思恐怕是白费了,想着这些他又惋惜地看向桌上的小灯,红蓝火光还在跳动,很有生机。
“宗主先前和我说晏门少宗主,事事以晏门为先,现在看你这般,我可是不信你是那样人。你再这样胡闹,最后你的病症必然好不了,还回什么晏门。”
眼瞧着他脸色越来越不好,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不好。傅归岚心中不快,此刻不想再管,起身便往门口走去,可走到一半又觉得自己不能白白被误会,开口质问道:“你说我处处戏弄你,我想了一圈也未曾明白。你若有什么话便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
傅归岚甩了广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转过身,见到床上的晏虚白依旧不发一言,只抱着膝盖往后退。
他沉着脸说道:“我没有那么高尚,终究是在其位谋其职。宗主让我好好照顾你,我身为道场教谕也就好好顾着你。若你非要这般胡闹,也自有办法治你。”
晏虚白听到这番话,不禁又往床里侧退了半分,拢了胸前衣衫紧紧抓着,覆盖着双眼的绸带下面,似乎还有隐隐水光。
见到是这样的反应,傅归岚一愣,突然明白了这几日与晏虚白相处时的别扭。
原来如此。
晏公子…自小也是少于人接触,更是克己复礼到极致。
当下心里愧疚了,心里暗自嘲笑自己:“枉我平日还觉得自己善于看人,想不到晏公子居然一直是这样想的。”
他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远没有刚才那样盛气凌人:“晏公子,好生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我不用你看!”
晏虚白手边触到一丝凉意,就是刚刚才收下的剑,顺手便往傅归岚身上砸去。
好端端的一柄宝剑就这样被丢地上,还砸了人。
傅归岚被剑砸到,可并未生气,只是把剑捡起,放在屋内桌上,什么都没再说便退出房间,带上屋门。
案几上那盏小灯,灯影跳动不止,火光映照在晏虚白面庞上,看的出来人非常不舒服,唇色本就浅,这会更和白纸一样。
“我才不要你管。”晏虚白口中喃喃说着,面上绸带下又有些眼泪,顺着脸颊滑出。
小灯烧了没一会,又稳了下来,血光色也不见了,看起来就和普通灵盏一样。
也没哭一会,晏虚白觉得胸中刺骨痛好了些,躺在你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杂事,有傅归岚、有晏门、有祖父、还有自己的病。
很快便睡着了。
第6章无忧(6)
那日之后,傅归岚对晏虚白的态度一改之前的亲昵,实打实拿出来道场教谕风范。
晏虚白也和其他弟子一样,改口叫了“先生。”,其实比傅归岚小不了几岁,但就是因为这声“先生”,一下子师生间的疏离感就出来了。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日日吐纳修炼,日日功课术法。除了课堂多了十几二十个玄门同修之外,其它和定陵的修炼也没什么区别。
对了,还有点不同。
便是这位先生日日都来点卯。
晏虚白和傅归岚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二人独独住在度卢涧,而非弟子居。原以为会很尴尬,其实也还好。每每与晏虚白交谈询问,傅归岚虽然还是问的详细,问的絮叨,但言辞间没了温和与考量,也与他保持三尺之距,自然再也没发生过“戏弄之事”了
至于这位“先生”的絮叨,晏虚白简直受够了。就像是每日清晨刚起床,他便会来敲房门,问晏虚白起了没,今日眼睛是否好些,若身体不适今日早课可以不去。每日晚上晚课结束后,傅归岚依旧会按时找他,询问他今日课业功法有无问题,辟谷初期是否适应。
日日两问,从未缺过。有次傅归岚外出历练,未能赶回道场,但那日晚课刚下,还有第二日清晨刚醒,晏虚白便收到了密信。寄信人正是傅归岚,内容居然还是“目力如何,功课如何,修炼如何。”
晏虚白拿着看着传信符鸟,还有手上施过术法的信笺,不由地觉得这位先生日后定能成大事。
着实令人敬佩的毅力…
生活、课业都有傅归岚照料帮衬,事无巨细,且照顾的非常好。其实上课时,晏虚白曾经仔细辨别过傅归岚说话时的语音语调,什么样是平静、什么样是高兴、什么样是怒而不发,虽然他藏的很好,可是晏虚白却知晓。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被晏虚白观察到了——同样是上课提问,和别的弟子说话,便平易近人;而和自己说话,他便时时刻刻一副教谕模样。
晏虚白倒还没放在心上。这样的相处也很好,进退有度,克己复礼是最好。
至于他的眼睛,一年啦!!还是畏光,依旧是个瞎子。
倒是心绪平和不少,就连平日游捕镇祟施术时也好很多,不像以前召个雷过来,邪祟劈死了,自己也被龙纹璎珞的封印伤到,这确实是件可堪欣慰的事情。
可是,若说晏虚白不急回晏门,那是不可能的。他可是做梦都想赶紧离开道场,不要再被每日两问,事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