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意将手中的门票递给检票员,“麻……麻烦你,我的朋友还没有来,这是他的票,请你暂时保管一下可以吗?”
他神情急切,检票员下意识接过票,“哦……哦。”
“他叫陈纪锋,个子很高,长得很帅,很好认的。”卫意生怕耽误了时间,快速说道:“你就说是卫意给他留的票,在最前排的位置,麻烦你了!”
他对检票员鞠了个躬,检票员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孩转身飞快跑了。
晚上七点半,音乐会正式开始。
幕布缓缓拉开,西装革履的年轻演奏家们排坐整齐,指挥笔挺站立指挥台,整个乐团形成的扇形圆弧与指挥所站立的一点之间,聚光灯柔缓打下,卫意静静坐在钢琴前。
他低头看到光洁冷感的黑白琴键,视线越过黑色琴身,偌大金碧辉煌的演奏大厅内上千观众安静等待。
卫意太熟悉舞台。他从前在台下看妈妈在台上领奖、唱歌,光艳万丈地接受人海欢潮;看爸爸西装革履地发表商业演讲,背后是翻飞跳动的幻灯片、图像和文字;看外婆独自坐在聚光灯下弹奏钢琴,时而垂首慢弹,时而激情高昂,每一场都有经久不息的掌声。
后来他自己登上舞台,有时候面对寥寥几位评委,有时候面对成百上千乌泱泱的观众。他不断弹琴,手指抚摸或敲击琴键,指间流泻出的每一节音符都令他深深着迷,它们串连着组成一条长长的河流,在意识的黑暗森林中绵延流淌,将大脑亿万细胞全数浸入冰凉的银色长河。
十三岁以前的卫意不在乎灯光、观众、摄像机,他只是在弹琴。
十三岁以后的卫意却逃离舞台,重新躲进他的黑暗森林,不愿再踏入他的长河。
“你们这群混蛋在毁掉他!”
达莉亚愤怒地推开试图伸到卫意面前的黑色摄像头,她用身躯挡住骤然亮起的闪光灯,但她拽不住拼命往后退缩的卫意。
“我是在相机后面拍你的那个人,也是陪着你坐在镜头前的那个人。”
陈纪锋与他并肩坐在琴凳上,两人的手牵得很紧,熟悉的热度透进卫意的骨骼,低缓的声音打进卫意的脑海。
“你要在意的是我,从来就没有相机。”
曾经被他忽视、一度扼住他的咽喉、如今再次归于一片模糊黑影的人群和镜头如泼墨画化为梦中的身影,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遥遥看着他。
海伦双手拢在嘴边,笑眯眯地对他喊:“威利宝贝,你坐在那里的样子好酷!”
卫霄略一点头:“卫意,好好弹。”
达莉亚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懒懒地说:“弹吧,弹吧,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得着我的皮毛。”
那个高大的、熟悉的男人微微躬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漆黑的眼睛满含温柔笑意地看着他。
“我看着你呢,卫意。”
指挥棒举至半空,指挥看向卫意。
卫意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点头。
九点,音乐会结束。
在开幕式一首《梁祝》交响曲结束后,掌声便热烈不止。最后卫意同乐团共同演奏《月光奏鸣曲》三乐章,整首交响曲演奏下来,乐团一共谢幕了三次,掌声才堪堪落下。
“太好了,太好了!”刘瑾睿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匆忙穿过人群走到队伍最前面,“这次的演出非常成功,所有人都表现得非常棒,非常完美,辛苦大家,谢谢大家!”
年轻人们笑得欢实,有人闹了一声:“总监,有没有辛苦费呀?”
刘瑾睿笑着说:“有,当然有,结束以后咱们就大吃一顿去。”
又是一阵欢呼声,人群吵吵嚷嚷,只有卫意一个人走在后面,没有和他们一起闹。
指挥落下一步,走在卫意身边:“今晚弹得这么好,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卫意忙揉了揉脸,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您不用管我。”
指挥却一脸了然看着他,“想等的人没有来?”
卫意愣住,“您怎么……”
“开场前看你一直坐在窗户边,手里攥一张门票,像块望夫石似的。”指挥打趣他,“我本来还担心这会影响你的演奏,不过好在你没有让情绪干扰你,这很好。”
卫意没想到自己早已看透,只得选择沉默。
“小意老师!”
小竹和子笑携手跑过来,两个女孩兴奋地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太厉害了小意老师,你太棒了!你在舞台上弹琴的样子简直像天使!”
卫意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