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好。我是ice,老大的手下。」
季小菱让开一条路来,退到後头,没碍著小玫跟冷酷男生说话,不过跟姗姗来迟的承天行一样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挤在门後听著。
「是天行他派你来的」蓝小玫迟豫了一会,才把疑问道出口。
ice连想也不用便答:「不是,这并不是老大的意思。」
「这……」
「嫂子,我也不想打扰你,老大曾吩咐过不管日後发生了什麽事都不可以打扰你……」ice语带歉意,话说到尾时,烦躁的搔了搔头。「可是这一回,除了你之外,我真是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到这个忙。」
不祥的感觉窜入四肢百骸,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正在抖著,也听到自己的嗓音抖得有多厉害。
「……天行他出了事」
ice犹豫了片刻才把今天前来的用意溢出。
「……嫂子,请你劝老大离开台湾。」
「……发生了什麽事」蓝小玫颤著嗓问。
「……」ice抿著唇,面露难色。
尔後是片刻的静默。
受不了沉默所带来的折磨,蓝小玫追问,微抖的嗓音多添了几分坚定。「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详细情形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对,当时情况很混乱,事情来得很突然,帮里闹内哄,米哥为了护老大周全……活生生被砍死了,搞事的那边人联合其他人,诬蔑老大是杀米哥的凶手,现下社团所有人都在搜刮老大,现任龙头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待他把话说完,几乎是在下一秒,她听见了自己微微战栗的嗓音。
「……那他在哪」
他消失了整整两个多月,而她也等了他两个多月,她从没想过等著她的竟然是……
一个他身陷险境的坏消息。
******
她不曾联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纵使曾构想出万千可能x,却没有一个是这样子的……
漆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可她却偏偏能在眼前这一片黑暗中,找著他的身影,找著那抹蜷曲在角落处的孤独身影。
没由来的,她感觉到心脏微微拧紧著。
他似是没发现她的存在,姿势不变的待在原处,他环抱著曲起的两膝,脸深埋在交叠的臂膀间。
一股呛人的酸味急涌至喉间,她深吸口气,才储足勇气踏出一步,朝他身处的位置走去,步伐沉重忽如坠百斤铅,每移上一步,都几乎要耗掉她全身的气力。
好不容易,她才来到他跟前。
瞅著那抹孤独的黑影,她迟疑了一会,才缓缓蹲下与他平高。
水唇半张,她心痛的看著他,细细吸气抚平激动的情绪後,才颤著手探向那条横著的臂。
「天行……」她轻唤,唤著这个她在脑海里早已唤过万千遍的名字。
蜷曲著的身躯动了动,他自两臂间抬头,原是幽深的眼眸此时此刻更是深沉难测,俨如无垠黑洞般要把所有人卷进去搅碎,向来带嘎悦耳的嗓音如今变得极度清冷,冷得教她止不住胆怯起来。
「谁叫你来的」
这样的他很陌生,陌生到令她生惧,即将出口的言词都凝在嘴边,她唇抖了个两三回都道不出那明明已构思好的劝词。
「天行……」
深黑的眼注视了一会,他笃定地道,声音还是清清冷冷,彷佛不存半点情感。
「是ice吧。」
她不置可否,只是急著把编好的劝词逸出唇畔。
「天行,我都听说了……」
可话儿还没说完,他便迳行打断她。
「你走吧。」
纵然身处在黑压压的环境,但她还是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一股来自他身上的气场,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气场。
莫名的恐惧在心底迅速滋长,她暗咬牙强逼自己要镇定,千万别慌了手脚,要把话说好,可是声音还是很不争气,有一抖、没一抖的,像个小结巴似的。
「天行,离开台湾……」
深吸口气,她在他冷冰冰的目光下,抖著嗓补上:「就我们一起……」
凝睇著她的眼睛,他不发一语,让周遭陷入一片静默。
静默令空气停滞不前,凝在半空之中,不上不下,一如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深呼吸,她鼓起勇气续言:「你我一同离开这里……」
他默言不语,任由沉默弥漫於一室。
而他彷佛不存在似的。
「天行……」
黑睫微垂,目光越过她,他斜睨一室的黑暗,轻启薄抿的唇,柔沈地重复那句逐客令。
「你走吧……」
声音仍旧坚定,可少了分决绝。
以为他态度软化,她再接再厉:「天行,你听我说──」
可是却一度被打断。
「给我走。」嗓音还是淡薄,可是多了几分不耐。
她心一跳,可还是硬著头皮说下去。「其实──」
「给我走──」这回,声浪明显提高了几度,语气间掺著浓厚的不悦。
「天行──」蓝小玫并未因感胆怯而却步,五指抓著他的壮臂,欲拉开,可是男女与生俱来力气有异,任她怎样费劲亦没法拉开那堵他筑来防卫自己的高墙。「你听我说──」
更甚的是,被他横臂一伸狠狠地甩开。
几番拉扯後,他耐x被彻底被磨光,一怒之下把她甩开了,力度过大,她一时失衡,险些摔倒在一旁,在漆黑的房间之中,他清楚瞥见她那双震惊的眼眸,深黑的眼游走过一丝愧疚,一丝犹疑,可是经过连番挣扎过後,他还是选择朝她怒吼,选择拒她於门外。
「你走呀──」
蓝小玫重新扑向他,两手攀上他的臂膀,弘天行想甩开她,却怕自己不慎用力过度伤及她分毫,他沮丧的垂下眼瞳,像一头负伤後拒绝接受任何救援的兽般。「我叫你走呀,你听不听到──」
咆哮声迫力十足,可是说到尾极具气势的声音却含糊掉,融化於她的唇间,就在他急著用言词赶走她,她欺身上前吻上了他的。
弘天行震惊的看著那双近在咫尺的清灵眼睛,震惊的感受著那柔软温暖的唇紧贴著他的,感受著她的唇在他的摩挲著,可是那份温柔得彷能醉人的感觉没逗留多久,便蒸发於空气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冷寂的空气。
「天行……」
霍的,也不晓得是出於冲动还是什麽,他主动探向她的後脑勺施压,凑上前吻住她,狂霸地掠夺她的温柔,一遍又一遍,阖上眼,?著那份眷恋不已的味道,那只专属他的味道。
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吻她了,感觉像是很久很久,彷似过了好几年一般。
若果能永远拥有这个女孩,那会有多好
可是……他不能。t
之前不能,现在更加不能。
而他现在又在做什麽
他在自私的享用她的温柔,黑眸微眯,自私的希望她能够……
理智回笼,他慌忙推开她,别开眼,他忽然间感到极度自厌。
「你走吧。」
前後不一的反应令蓝小玫有点反应不及,她怔忡了下才回过神来,要不是唇齿间还残留著他的味道,她会以为刚才的吻只是一个幻觉。
这个男人还爱著她,她知道。
所以她一定可以劝服他离开,一定可以的,一定……对不
整顿好如麻花般的思绪,她额轻抵向他的,一如以往他们相处时的样子。
「天行……你别关著自己好麽」她柔声低哝。
他不吭一声,大手眷恋地描绘她的五官,确认自己已把她的脸烙印在他脑际,才收回手,轻声重复了一次那句逐客令。
「你走吧。」
蓝小玫主动抓著他那只大手,激动得眼泛著泪光。「天行──」
另外淡淡地补上一句。「我不会走。」
「天行……为什麽」她不懂,不懂为什麽他来到这个时刻还要坚持不肯离开……难道他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然後,他在下一刻解答了她的疑惑。
「他的仇我一定要报……」
尔後是一刻短暂的静默。
深睇著蓝小玫诧异的眼瞳,弘天行牵唇扯出一度极浅的笑痕,迳自收回了那只被她紧握著的手,温淡地说:「所以你走吧。」
耳熟能详的逐客令这麽一下,蓝小玫才於震惊中回神,她重新抓著他的手,牢牢握著他偏凉的掌心,直到这一刻,她才察觉到那只总能带给她温暖的大手如今却显得有点冰冷。丝丝恐惧伴随著那丁点凉意窜进心底,她x口一紧,霎时间不知道要怎样劝服他才对,可是她还是得硬著头皮劝服他,因为……
她有预感,要是他再留在这里,她很快就会失去他,彻底失去这个她用心疼著、用心爱著的男人。
「天行……别再想著报仇的事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她为了他的安危而心焦不已,可他始终紧抿著唇,不发一言,任由宁静的氛气包围他俩。
「天行……」
在她欲再说些什麽打破紧窒的氛围,不让他钻牛角尖之际,那温淡轻浅的男嗓幽幽响起,清笃的声音在空盪的四方空间里更是清冷。
「我怎可以不想」
「天行……」她咬著牙,忍著欲夺眶而出的热泪,她实在不懂,不懂他为什麽要这麽倔强难道他就这麽不在乎自己的x命吗
他停顿了下,又再接续,嗓音很轻很不踏实,俨如来自遥远的天边,而那双向来少了点光采的深黑眼睛如今却无比空洞。
「我眼睁睁看著他在我面前倒下,看著他被人……」
意识得到他想跟她说什麽来著,蓝小玫连忙出言制止。「天行,不要说了──」
可是却制止不了,他无视她的劝阻,继续说下去,用那把淡然若风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说下去。
「捅了一刀又一刀……」
顷刻间,蓝小玫搭不上话来,只是依循著心里的想法,张臂把此刻看起来如此脆弱的他环抱著。「天行……」
他愕愣了下,身体才有动作,两手缓慢地攀上她的背,像个溺水的人般牢牢抓著茫茫大海里那唯一一g浮木。
「共有多少刀呢我记不起了,只记得那家伙捅了他一刀又一刀……」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淡若轻风,却能教她心头一酸。「天行,不要再说了……」说著、说著,他不其然加重手劲,把她越抱越紧,彷佛要把她融入骨血之中。
「血从他的腹间流出来,不停的流……」
「天行……」不要再说了,她是想这样跟他说的,可是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哽咽得说不下去,只能放任自己继续聆听著那直教人心疼的话儿。
「不停的流,像是流不完似的……」
「天行……不要再想了──」
「你懂什麽──他是替我挡了才会死的,他是因为我才会死的,才会死得这麽惨──」
紧绷的氛围教她为之一窒,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天行呀──」
欲逼自己说上什麽来著之际,却赫然发现环抱著他的两臂已被拉开。
「你走呀──」
「给我走呀──」
他朝她直吼了一遍又一遍,可她没被他恶劣的态度所吓怕,再次把他抱著,用力抱著,意志坚定,不曾动摇半分。
「天行,我不会走的,我不会丢下你在这──」
「……」弘天行没拒绝她,任由那温软的身躯挨近,他垂眸轻吁口气,吁出那一丁点蕴藏於x臆间的负面情绪。
原以为他态度软化,岂料他却选在这时仰眸,瞅著她那双泛著水光的明眸,淡薄地供出她这辈子最不想知道的真相来。
「即使你知道,两年前在休息室发生的那件事,我不曾有过你所认为的误会,你还是会跟我说上同一番话来麽」
冷彻心扉的寒意窜入x臆,循著血y流遍自四肢百骸,迅速冻结她的身心。
困惑爬上苍白的容颜,他话中的意思,她似是捕捉得到,又似是不然,也许她是捕捉得到,却期盼自己什麽都捕捉不到。
「天行……」
两手微抖著,咽下涌至喉间的紧张,她唇颤了好几回,才能勉强溢出声音来。
「……你在说什麽」
她说话的声浪不大,嗓音小如蚊蚋,可是在寂静的四方空间里,却骤变得响亮。
有别於她的慌乱紧绷,他冷静异常,俊脸上波澜不兴,抬起手,带茧的拇指轻抚她微微栗动的下唇,他微眯著深黑的眼睛,盯著黑暗中那张熟悉脸容,娓娓道来:「就在两年前,就在我走进休息室之前,我就知道犯错的人不是你。」
此话一出,她震惊得吭不出声来,仅能惊恐的睇著那双全然躲藏於黑暗之中的眼睛……
这……
他的意思是……
那麽,早在他找到她时,他已知道她没有背著他勾引那个人……
要是这样的话,为什麽那时的他会这样质问她……
「勾引那些家伙很得意吗」
为什麽
她一直以为……他误会了自己……
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所造成的悲剧乃是因为他被蒙在鼓里……
这是她一直所以为的……
她张唇欲语,可是莫名的恐惧却选在这时出现,乘她不为意的时候,逐步吞噬她的心扉。
彷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低沈的男x嗓音适时一响。「很奇怪吧……」
「……」她没接话,只是一昧看著他,乖巧地在漫天恐惧中等著下文。
「奇怪我当时为什麽会质问你……」
收回手,他头挨著後方的墙,嘲弄般勾起唇畔,淡声复述那句她从前总是没法释怀的句子。
「勾引那些家伙很得意吗」
为什麽她不懂……
既然他知道……为什麽还要跟她说上这一番话
为什麽要用这个原因跟她分手
顷刻间,一连串的疑问自脑际冒出,几乎要撑开她的脑袋,她一片茫然,任她怎样努力也理不出个头緖来。
不过疑惑只存活於短短一瞬间。
皆因他接下来就解开她的疑难。
「那是因为──」
「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破坏我跟他之间的感情。」
同一时间也砍断了彼此间那名为羁绊的东西。
「在你跟他,我毫不犹豫选了他。」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了脑中有玻璃碎裂的铿锵声响。
没由来的,她松开了两臂,狼疮往後退,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彰显她的狼狈。
「天行,你不用故意说些话来赶我走──」
睇著她一面受伤的样子,黑瞳掠过一丝不忍,不过那张薄唇却不协调地道出残忍的言词。「这的而且确是一个事实。」
抿唇沉吟了一下,他淡淡地补上了这麽的一句。「而我也认为,这是你需要知道的真相。」
玻璃碎裂时所造成的声响越大越大,大到她快要听不见自己那把飘摇不定的嗓音。「天行,你是骗我的……」
这一刻,她希望他会像平日那样说那些话都是用来骗她的,然後又取笑她的过度认真。
可是这一回,他却认真地跟她说:「我没骗你的。」
她自然听出他言词中的认真,可是她就没法接受……
没法接受这个事实,没法接受她在他最需要维护的时候,他却选择牺牲她……
没法接受他即使他知道背叛他的人不是她,还是选择牺牲她……
「这不可能……」她惊痛的看著他,一步一步的退开,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开。
「没什麽不可能的……」
察知他又想说些话来刺伤她,她直觉掩著耳朵,喊住他,歇斯底里的。「弘天行,你给我住口呀──」
她不想让他有机会把伤害她的话逸出唇边,可是他却无视她的抗议,淡声搁下话,残忍地再刺伤她一遍。
「就算要我重来一遍,我也不会选你……」
「绝不。」
酸热的感觉凝在眼梢,她仰著首不让泪水掉下来,抿著唇,她咽下充斥於整个口腔的心酸,哽咽地问:「为什麽呀……」
强抑著心中的激动,她张著罩上了层水雾的眼睛,含怨的瞅著那抹朦胧不已的身影。「为什麽你要让我知道这些……」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却清楚听见决绝的嗓音,还有心碎的声音。
「我想你看清楚我是一个怎麽样的人。」
一忍再忍,她最终还是潸然泪下。
「为什麽……」
倔强的揉眵抹泪,她颤著唇,溢出悲凉的声音。
「为什麽你要这麽残忍」
她问,他没答,只是回她一室的沉默。
他的话刺伤了她,他的沉默也刺伤了她,不留情地。
许是心太乱、许是伤太重了,而她实在没法再待在这个直教她窒息的空间,唯有狼狈逃走,离开这个让她伤透的四方空间,离开这个让她伤透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