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月亮,他觉得自己的身影投在地上,如同鬼魅一般。
九十七。强娶
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已在慕容府的大门外一字排开,四个家丁抬着一顶青毡小轿从后院缓缓走出来。
慕容珩站在路边,怔然地望着轿子由远及近地过来。他的手扶着身旁的一棵树,指甲深深地刻进了树干中,仿佛这样才能摁住即将脱壳而出的灵魂。
轿子经过他的身边,轿子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四个轿夫几乎要把持不住。
慕容珩只觉得喉咙干干的,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
这一刻,他差点要抑制不住冲动,冲上前去把她从里面救出来,拉着她的手一路飞奔,两人一直跑啊跑,跑到天涯海角,跑到他曾许诺过的美好憧憬中去。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终究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轿子渐渐行远,他仍然僵直地站在那里。
沐紫的心底一片冰凉。
他没有发现我,如果他看到是我被关在里面,一定不会不救我的。她心中哀伤地想着。
她从轿缝中望出去,看着那抹淡青色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她的嘴被堵着,双手反绑在身后,泪水打湿了嘴里塞着的布,满嘴都是咸味。
寒风呼啸,如厉鬼低低的嘶鸣,苍黑的天空中乌云翻滚。
慕容珩独自一人纵马疾驰在无人的山间,白马一口气奔驰了十几里,才气喘吁吁地在断崖边停了下来。
他茫然地站立在崖上,衣摆在风中不住翻飞,风起眼前,星落耳边,心中有不可抑止的悲伤。
远处的沧州城灯火明灭,黑魆魆的屋顶此起彼伏,一时间,他仿佛感觉自己离开了很多年,现在重临人间,已是隔世。
城市东北的心脏地带,依稀可见四方城型的建筑气势巍峨,灯火明亮。
此刻那里应是红灯高挂,宾客盈门,督军府淹没在一片谄媚逢迎的恭贺声中,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没有人会听见一个可怜女子的低泣声。
可是,这哭泣声却真真切切地回荡在他耳边,几乎要把他的心脏生生撕碎。
是他,亲手把她送进了虎穴狼巢。
他觉得自己真是罪无可恕。
崖下的风很猛烈,如刀子一般吹得脸生疼。
他在黑暗中望着自己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森冷和决绝。
万丈红尘犹如七尺之棺,他早已身不由己地颠倒其中。
这一生爱恨不远,恩怨在心,她欺骗和背叛了他,他用最残酷的方式去伤害和惩罚她,昔日的柔情挚爱早如浪头浮沙,被雨打风吹去,他们的爱情早已变得面目狰狞。
他抬起头,仰望深不见底的夜空。人生不过是一场无法预知的赌局,在这个局中,人们尔虞我诈,彼此欺骗,互相伤害。即使这双手将要沾满鲜血,即使结局注定惨败,即使要赔上灵魂和良知作为代价,他也不会放过着最后的翻本机会!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夜风的呜咽声中,他的目光变得愈发冷酷凛冽。
卫兵整齐的敬礼声中,小轿颠簸着进了围着高墙的深宅大院。
一进门,立刻有家丁模样的人上前来迎接,引导着向府邸的深处而去。
从轿缝中往出去,督军府内门掩重关,戒备森严,每道门都有荷枪的卫兵笔挺地站立着,沐紫的心不由灰了一半。
轿子在府内七拐八转,转了很久才在一幢簇新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一个中年的嬷嬷上前掀起轿帘,把她从轿子里搀扶出来;马上就有五六个丫头跟了上来。
“姑娘,没有督军吩咐,我们不敢帮您解开绳子,还是要暂时委屈您一下。”嬷嬷扶着她穿过有着朱红色柱子的回廊;回廊顶上雕刻着五彩的圆蝠,一行人簇拥着沐紫缓缓从小楼的正门进去。
这是一间两进的暖房,外间是个小客厅,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卧室。应该就是督军给她日后安排的住处。
嬷嬷让沐紫在床前的梳妆台前坐下,轻声道:“姑娘你且坐一下,督军随后就到。”沐紫发不出声音,只是惶恐又无助地打量着她。
那嬷嬷低声叹了一口气,带着丫鬟们掩门出去了。
房内寂静下来,沐紫的心里一阵阵发寒,这督军府戒备森严,别说是人,就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军靴,她的心一下子绷得紧紧的。
脚步声一点点临近,感觉自己正直挺挺地躺在砧板之上,就等着铡刀落下的那一刻。
“哈哈哈哈……”男人的大笑声中,门被重重地拉开了,穿着土黄军装的矮胖身影出现在门口。
吴督军一边走一边解着制服上的腰带递给一旁的副官,“济慈堂这次总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早这么识相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啊!”
吴督军转头吩咐那副官,“通知下去,解除济慈堂的查封!”
副官一个立正,“是!”说完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并带上门。
督军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打量着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沐紫,“美人,让你受委屈了,他们说你性子有些刚烈,所以得绑着送过来,不过我觉得这样更有情趣些。”
他上前取下沐紫嘴里塞着的布,用一只手勾住她的下巴,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好美的樱桃小嘴啊!”沐紫不得不仰着头,恐惧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年龄比她父亲还大的男人,心头一阵阵地泛起的恶心。
粗短的手指划过细白的脸颊,她努力偏过头去,受刑一般闭上了眼睛。
满是大烟味臭哄哄的嘴直拱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