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十二到此时才真正对何乐刮目相看，若说之前只是知道他的威名，那现在是知道他的抱负。一个有远见且还能清醒认识时局的王侯，比十个名将还要有用。名将也可能被各方掣肘，而王侯则不会有人敢为难。
“你会成就非凡！”陆十二如是说。他不仅仅是青莲教的谍子，更是守拙书院的二十二先生，能当上先生自然得有才学，而他的才学在书院三十一位先生中可算中上。
“不要学别人预言，会折寿的。”何乐想到栗源先生，也不知他与陈贵妃能不能造出后代来，他知道这几年先生老了，而且老得特别快。据说是因为他泄露太多天机，所以才折掉阳寿。何乐也不确定真假，只是他也在想办法让先生多活些年岁。
“不是预言，是断言。”陆十二很肯定的说。他知道以何乐的认识，还有他的能力，在此乱世不可能没有建树。
何乐摆摆手，不与他争论自己的前程。他还有太多事，任何一件办不好他就可能送命，又何谈前程。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成就非凡，但我愿意唯马首是瞻！”卫栾再行一礼。几天来他在思考，在观察何乐的品性，到今天他才算折服。圣人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何乐的一席话让卫栾彻底心悦诚服，最开始他想到的只是动员百姓，却从未想过将百姓心中法度拿掉后谁能再加上，若是没有相应的能力，到最后毁掉的正是他们努力想要保护的。
偏偏还是少年郎的何乐却能想到，想到人心，想到人性。水能承载舟船，也能倾覆舟船，百姓亦是如此。他们所要激发的是人心向善向好的力量，让百姓为国出力，而不是让百姓成为野兽。
何乐并没想到此番话还会有副作用，如是微微发愣，这才摆摆手没太当回事。
未来可期，只是当下得奋斗。
在大周朝岩苍州的路不好走是有名的，四人已经尽可能挑选平路，但也不得不穿山过涧。中间有的路程要不是何乐与陆十二轮流将马儿用元炁托着运过去，就只能扔掉。当然岩苍州也有正经官道，毕竟大周朝已存在近千年，各州县官府总得做点事。只是现在官道为青莲教众把守，如果走官道会很容易招惹麻烦。
在青莲教领地，过往行人不仅要能熟背青莲教的教义，更要随身携带各地堂口开出的文书。也就是类似大周朝的路引，有此两样方能在青莲教领地自由行走。尤其是近一年来青莲教再度加强辖区内百姓的流动管控，无文书的行人被抓到轻的杖责，重的刑徒。
其实问题的根源正是出在此前何乐说的情况，前期青莲教为能抹掉大周朝的影响，鼓励百姓对富户随意打杀，结果就是四处暴动，甚至还出现要与青莲教争夺权势的情况。所以现在他们又采取收缩政策，将人控制在原住地不得随意走动，仅有代表着高层利益的行商团体才能四处走动，而普通百姓则很难出县过州。
当然凡事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因此青莲境内也出现大大小小的私密路径，那些胆子大的私商都会借此行走，贩卖一些便于携带的小商品。而何乐他们正是走的私商道，唯一的问题就是部分道无法通行马匹，只能由何乐与陆十二托过去，也算是还报马儿一路承载的辛苦。
在岩苍州行进第四天，穿过大片密林后，总算是看到一处小小的村落。四天来他们第一次见到人烟，竟是有种可算回到文明国度的感觉。尤其是何乐，自从在南荒独自逃亡后，对于荒原有种莫名的厌憎。从情理上他更喜欢人间，喜欢烟火朝天喧闹的人间。对于荒原的清静，他会发自心底的胆颤。
“我去看看，要有熏制过的野味会很好吃的。”连着吃七天烙饼的吴召娣早就馋出口水，路上他们原本也有机会打野味，可何乐只想着赶路，就没留时间给他们打野。
何乐知道她的小性上来，反正也离石台州边境不远，就没去阻止。
这处小村落应在二三十人左右，错落的房屋建在山坡上，近午时已有人家升起炊烟。兴许是烟道已经堵住，那家人的茅草屋顶上都弥漫起一层烟雾，风吹过时飘荡得有如在云端。
何乐曾听珂珂说起喜欢山野田居，还说最是喜欢做三餐时的忙碌，喜欢傍晚盼归人的喜悦。何乐愣在那里，他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田园生活，但他确实喜欢珂珂，即便是天仙美人般的姒天瑶也无法取代。
见何乐站在原地没动，陆十二也只得等在他身后。
“没事，就是想起些事。”何乐知道他在等，如是欠意的解释。在他看来权势只是用来彰显法度，而不是随时随地用来践踏别人尊严的武器。
陆十二毕竟当先生日久，习惯以儒雅行事，对于何乐始终不曾持上位者姿态很欣赏。书院中最好的一点就是无论大先生还是三十一先生，是没有尊卑之分。他们在一起谈论时政也能畅所欲言，不用怕传入他人耳为自己招来灾祸。虽说不可避免会拘泥于先贤的知识，但也隐隐有新的知识在酝酿中，而卫栾这类叛逆的学生或许也只有守拙书院才能激发出来。换间书院他早被扫地出门。
“侯爷让人很难猜透。”陆十二如是说。
“如果你也有与我一般的经历，应该也会如此。实非我本意，只是习惯。”何乐淡然一笑。
陆十二好奇的看，很难想象他的年纪会经历什么。
何乐自然也无意去展露自己的伤疤，两个人相处是长久的事，不需要朝夕间就把自己剖给别人看。
若是连外在的表现也无法吸引对方，那再深邃的内涵也挽留不住离开的脚步。
“哈哈，追不上我吧！”一声童音从远处传来，有名六七岁的童子正拿着竹蜻蜓在前面跑，在他身后是三四名差不多大的小孩，其中落在最后的是个还挂着鼻涕的小女孩，看她蹒跚跑动的样子，真担心会摔着。可她偏偏她是没事，一路跟过来笑得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