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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缃一早出门，到得晚间黄昏时分才回来，回来后便和杏娘一直在房中窃窃私语。邓林见二人似是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故也没去打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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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日昳时分，墨家后门。顾嫂和孟叔如期而至，身后还带了个伙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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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魂一如往常那样算着时间早早地候在了门外，见着运材驴车过来，他的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不过，当他看到送材是三个人时，他马上警惕地收敛起了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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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才知，原来是顾嫂田间操劳染了霜露之症，原是该在家休养的，只是这日常送材活计，孟叔一人实在独木难支，故而又唤上了日常在菜畦里帮忙干活的伙计一起过来搭把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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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嫂怕把病气过给人，一直低着头掩着面。日魂勾头瞧了瞧，见顾嫂咳得厉害，也不加多问，问候了几声就敞开门迎三人入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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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叔，顾嫂，你们自去吧，我就不送你们过去啦。反正你们都熟门熟路了。”日魂慵懒地伸了懒腰，和三人作别，然后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晒太阳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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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两位娘子，我只能送二位到这儿了，平常我就只走这一条道儿，旁的道儿从未走过，这墨家规矩森严，擅闯大院，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啊。”行得不久，孟叔转过身来对着“顾嫂”和伙计怯怯地恳求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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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啰嗦什么，赶紧走！你再慢吞吞的，你家娘子可就没得救啦！”那伙计恶狠狠地威胁道。不过，听声音还是能听得出来，这话之人是一位年轻貌美但脾气有点焦躁的女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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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这位伙计就是缃。而那“顾嫂”就是杏娘乔装改扮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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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叔听得缃发话，却不移动脚步，惴惴地问道：“我家娘子没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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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没事全在你啊。你多问一句，她活着的希望就少一分。”缃一脸淡漠地瞟了孟叔一眼，凶狠的眼神里，冰冷而不着一丝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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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孟叔瞋目切齿地瞪了缃一眼，怎奈喉头打梗，竟吐不出一字半句，只得将这满腔怒火往肚里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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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叔，我二人并不是有意为难你和顾嫂的，我们只是想见墨五爷，并无他意，更无加害之意。你大可宽心，顾嫂绝不会有半点闪失的。”杏娘唯恐缃激怒了这位爱妻心切的孟叔，此刻发作起来，惊动了墨家的家丁护院，所以，她忙用眼色示意缃，然后向孟叔宽言相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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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啊，这墨家大院，千万不能随意闯入啊。我娘子既然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我要是再和你们一起走下去，我这条命可就难保啦。”言语惶惶，犹若惊弓之鸟；到最后，他喉头打颤，更如大限临头一般骇然失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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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娘见其神情真切，全无半分伪饰，隐隐觉得现下这平静安详的墨家确实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阴森可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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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叔，你无需害怕，只要你好好跟着我们走，我和我家娘子自会保你全身而退性命无虞，让你尽早归家夫妻团聚！再就算被这墨家的人逮到了，也是我和娘子胁迫你来的，于你无尤，量这墨家的人也不会怎么为难你的。大不了，不再让你送菜来了。这东家不做做西家呗。有什么大不聊。”缃游目四顾，漫不经心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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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的轻巧！”孟叔不无懊丧地道，“在下领你们这一遭，我那点本生意，早就没想着继续做下去了。眼下再走下去，怕是我们三人都要葬身于此了，还什么全身而退！哎，可怜我那娘子，嫁给我这粗人才两年，膝下尤虚，也没享什么福，尽跟着我在田地里干活了，如今，却还要连累她为我守寡。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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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叔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又不无悲韶哭泣了起来，想到他那糟糠之妻“顾嫂”日后的凄凉光景，他更是喉头哽咽，双目噙泪，两行清泪滚滚而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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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娘见之动容，缃听之动怒，她眉一横，脸一沉，以尖锐而克制的声音呵斥道：“哎，你这人，越越晦气了。从现在起，你把你的狗嘴给我闭牢了，敢吐一个字，我就让你命丧当场，尸横就地。回头再把你那娘子一并杀喽，给你陪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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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吓倒是颇为奏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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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叔敛气收声，卷起袖口揩了揩眼角的泪花，可当他翻下袖口看到袖口上那弯弯曲曲的针脚，却又忍不住伤怀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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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顾嫂进门后不久给自己缝制的，当时顾嫂的绣工一般，一针一脚长短不一参差不齐，然婚后二人朝夕相对相濡以沫，感情自然已胜从前，虽则日子难免有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的时候，但好在二人夫妻同心两情甚笃，平日倚仗这菜畦间的一点微利营生，寒耕热耘、含辛茹苦，却甘之如饴，甜在心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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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来，顾嫂的绣工也大有进步，虽仍算不上精巧细致，但起码熨帖牢固，像袖口这线头容易开裂的地方，顾嫂总是不厌其烦地密密麻麻地钉上两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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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两行针线，肚里两行泪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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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着那半明半昧的荧烛之下，顾嫂穿针走线、缝衣补衲的纤弱背影，孟叔不由得再次悲从中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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