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风随云、启古和孟超已经跟随袁征前往当地府衙,由官府的画匠按照他的描述,为失踪多日的父母绘画图像。因为袁氏兄弟在当地颇有人缘,故而官府的人也卖个人情面子,为风随云在管辖范围之内张贴画像,帮忙寻找。
离开官府,袁征带着三人四处走动,前往当地最繁华热闹的商业区荣盛街。
来到荣盛街,早市已经开始,长街之上商贩售卖东西的叫喊声音调各异,此起彼伏。行人往来其间,讨价还价,一片热闹非凡的样子。
长街之中,行人摩肩擦踵,孟超显得甚是不适应,袁征看在眼里,笑道:“小孟别急,到了前方的三岔路口,就是我们白沙津最著名的茶楼,我们可以入楼小坐片刻。”
孟超喜道:“如此甚好。”
四人继续前行,远远望见那三岔路口的尽头,正有一群人在搬运木头,搭建台子。
启古奇道:“今日可是要唱戏吗?”
袁征也颇感意外,说道:“并没有听说,不知道在弄什么。”
四人入楼之后,选了三楼一处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些茶点,悠闲地喝起茶,聊起天来。
袁征说道:“我们今日便可做些准备,带上充足的粮食清水,明日就选派经验丰富的水手,带小孟出海。”转而对风随云说道:“风少侠既然伤势未有痊愈,也不宜在此地久留,明日就随我们北上的客船返回广州。我已经为你和启古少侠腾出了两间上等客舱,保证舒适满意。”
三人连忙道谢。
袁征为人甚是古道热肠,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三位无须言谢。”
正说着话,突然瞥见窗外景象,不由得“咦”了一声。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禁个个心生诧异。
那三岔路口的尽头处,一座一人高的台子已经搭建起来,上面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之上各有一个隆起的盘子,盘子上面各自盖着一块红布。一个人举步上台,正是那外号“金银环”的魏孟尝。
启古自言自语地说道:“居然是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魏孟尝走到台子中央,抱拳行礼,朗声说道:“各位南来北往的朋友请了,在下因为有要事,要找三个武功高强的人一同出海。今日设此擂台,乃是为了选拔所用,得胜者的前三名,不论是否愿意协助我出海办事,均有赏金领取。”
说着用手将盖在那盘子上的红布一一掀起,显出其中事物来,原来是三堆银锭子。
路过的众人顿时议论了起来,嘈杂之声四起。
魏孟尝颇为满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按照胜场计算,得胜最多者赏五百两白银。次多者三百两白银,再次者一百两白银。”
如此丰厚的奖金,足够寻常人家花用很久,台下围观之人越来越多,脸上显出跃跃欲试之色者也随之增多。
“擂台于今日未时结束,若有想要参加者,请速速上台来。”魏孟尝再次朗声叫道。
一时间,报名之人汹涌而至,纷纷跑到擂台一旁签字画押,等待比武安排。
看着魏孟尝如此行事,袁征大惑不解地道:“这到底是要办什么事?居然肯出这么多银子。”
风随云淡淡一笑,将魏孟尝曾经招揽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人露出恍然之色。
启古颇为兴奋地说道:“原来他竟然得到了一份朱家的藏宝图。”
风随云看着他那副财迷的样子,颇为无奈地说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一听宝藏就两眼放光。”
启古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从朱家人手中得来的藏宝图,应当不会有假。”
风随云说道:“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假的。”
启古问道:“为什么?”
风随云没好气地说道;“岭南朱家实力雄厚,还有他们出不起的寻宝费用?”
启古兀自说道:“说不定真是他们嫌远呢?”
风随云无奈地搓了搓启古的光头,说道:“朱家自己就有码头船队,岂会因为怕远而放弃巨大宝藏?能让他们放弃的原因只有两个。其一,就是压根没有宝藏。其二,就算是有宝藏,要起出宝藏也必然凶险万分。其凶险程度连‘岭南王’朱天都不敢前去。懂了没?”
启古被风随云的一番分析说的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地说道:“风少侠所言真他妈的有理。”
然后又说道:“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这魏小子?”
风随云朝窗外努了努嘴,说道:“你觉得他这模样还会听劝?”
启古、孟超和袁征看着窗外擂台上热火朝天的样子,同时摇了摇头。
人声鼎沸,四人觉得太为聒噪,迅速用完全部茶点后,起身离去。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未时时分,孟超的出行物品全部采购完毕,袁征也已经告辞回府,风随云等三人返回客栈,打算好好休息。
走入客栈,突听一个尖细嗓音传来道:“风少侠,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风随云略感无奈,但是依然保持着礼貌,微笑着回应道:“魏公子。”
孟超和启古打了声招呼,各自回房去了。
魏孟尝热情地走上前来,有两男一女紧跟其后。
“这位就是被誉为江湖后起之秀中的第一刀客,‘神风’风随云。”魏孟尝对身后三人介绍道。
风随云无奈,只好对着那三人抱拳行礼。
三人中的一名长得尖嘴猴腮之人露出一个笑容,说了声“久仰”。剩余二人则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魏孟尝指着那尖嘴猴腮之人说道:“这位英雄乃是刘聃,别看他只有二十四岁,但是已经是赫赫有名的赣江帮秋水堂堂主了。”
那刘聃头发之中已经有颇多白发,皮肤粗糙,额头尖小,眉毛稀疏,眼睛细小,眼角布着三四道细纹,配合他的尖小容貌,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只有二十四岁。莫说二十四岁,就是四十四岁都有人相信。
第二位是一个神情倨傲的低矮白面胖子。那胖子倒是头发乌黑,额头低窄,眉毛下垂,一双细小眼睛中闪动着自命不凡的光芒,低塌的鼻子配上一张突露的嘴巴,显得颇为狂妄。
魏孟尝介绍道:“这位乃是洛阳第一名妓燕轻歌的未来夫婿,人称‘玉面郎君’的王贝王少侠。”
听到对方是燕轻歌的未来夫婿,风随云惊得差点大叫起来,连忙仔细地端详起那王贝来,心中无比诧异地道:燕小姐居然会舍弃了花兄,看上了他?
见风随云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那王贝哼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哗”的一声张开,故作潇洒地扇了起来。
那折扇上写着四个大字“玉面郎君”,下面的落款则是“燕轻歌”三个小字。
风随云曾于燕轻歌在洛阳飞花楼的闺房之中养伤,更跟随她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绘画,对于燕轻歌的字迹了如指掌。如今见那王贝扇面上的题字根本就不是燕轻歌的手迹,不禁心中觉得十分好笑,脸上也自然而来露出笑容来。
剩下的乃是一名一脸麻子的黑瘦女子,虽然面容朴实,但是眼神中却透露出薄凉。
魏孟尝介绍道:“这位是白龟派掌门的外甥女儿,于巧于女侠,使一块铁棋盘。”
风随云正想说声“久仰”,却听那于巧说道:“你怀中的可是一支洞箫。”
风随云低头一看,见洞箫露出了一小截,便重新将之塞回怀中,说道:“于女侠好眼力。”
“想不到风少侠除了刀法了得,还通音律。”于巧笑着说道:“不知道风少侠可否吹奏一曲,让我等领略一二。”
风随云连忙推脱,魏孟尝和刘聃则纷纷出言劝他献艺,那王贝重重地哼了一声,摇着折扇上楼去了。
风随云架不住于巧等三人,只好拿出洞箫,吹奏起来。
刚刚吹出第一个音,于巧露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去,沿梯上楼。
这一举动大大出乎风随云、魏孟尝和刘聃的意料,更弄得风随云尴尬不已。
魏孟尝看着自己介绍的人如此无礼,朝着风随云挤出一个带着些许痛快、含着部分嘲弄、又夹杂着一些对于巧不满的笑容。
风随云心下怒火冲起,眼中寒光亮起,冷然扫过魏孟尝和刘聃之后,举步登楼。
翌日清晨,风随云、启古告别袁氏兄弟和孟超,乘船返回广州去了。而袁征则带同孟超,乘船出海,南下寻人。
韩姓男子轻功高明,马速也快,朱璧带领着钟武谨和单无应多次追赶都未能将其截下。
人困马乏,朱璧等三人来到一处乡野面馆,要了三碗面和几个小菜充饥。
单无应气冲冲地说道:“那姓韩的家伙,就知道逃跑,这次抓到了他,我非要将他剁碎了喂狗不可!”
钟武谨也是憋了一肚子火,说道:“待会儿追上了他,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道义不道义,我们两个并肩子上!”
单无应说道:“就该如此!他将老封打成废人,我们联手杀了他又咋了。”
这时候店小二已经端着一盘刚刚切好的牛肉上来了。
朱璧说道:“快点吃吧,吃饱了我们还要继续追赶。”
追赶了一夜,三人早已饥肠辘辘,如今见到这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肉,立马抛去心中对那韩姓男子的仇恨,大口嚼起来。
吃着牛肉,面也已经做好了。
虽然腹中甚是饥饿,但是朱璧吃饭依然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另外两人则是一副江湖草莽的样子。
单无应大口吞咽下一碗面条,意犹未尽地捧起碗来,喝了一口面汤,无比舒服地呼了一口气。
正当他觉得颇为舒爽的时候,突听破空声响起,紧接着自己手中的面碗“叮当”一声碎裂,一碗热汤洒的他满手都是。
单无应大怒站起,高声怒喝道:“哪来毛贼胆敢暗算老子?”
正当他举目四望之际,一阵愉悦的口哨声传来。
单无应转头望去,见一名背负长刀的男子正骑在马背上,吹着口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却不是那韩姓男子是谁。
朱璧等三人同时脸色大变,单无应和钟武谨齐声喝骂。
“哈哈哈哈,店家,赔你碗钱!”韩姓男子长声笑道,随手抛出一锭银子落在三人的菜盘子里,驱马前行。
“姓韩的,留下性命来!”单无应只气得胸膛炸裂,一把抄起开山短斧,飞上马背,追着韩姓男子去了。
“哈哈哈哈,快些跟来!”韩姓男子笑声中带着无法掩盖的嘲弄,一骑绝尘而去。
怒吼声中,朱璧等三人抛下饭钱,策马直追。
三日之后,风随云回到广州紫阳观。
萧愁素来喜欢清静,与紫照真人的生活习性甚是相似,他暂居于紫阳观,紫照真人也就为他一个人挑了一处幽静小院。
这数日之中,萧愁每日里都与紫照真人喝茶下棋,日子过得甚是舒适惬意。
踏入小院之中,在一棵大树之下,萧愁与紫照真人各自手拿一把扇子,正在品茶下棋,甚得其乐。
见风随云如此快便返回广州,紫照真人微感诧异,问道:“云儿,如何这般迅速就已经回来了?”
风随云将在琼崖的经历和盘托出,紫照真人喜道:“若是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袁氏兄弟世代经营航运生意,对于南海的情况,远较我们熟悉。”
萧愁这段日子以来,已经知道了风随云的身份背景,如今听到这消息,也显得甚是开心,说道:“希望早日可以寻到他们。”
风随云也点点头,心中燃起希望来。
紫照真人说道:“你那日不告而别,阿雪派了家仆在此等候,你快去见他吧。”
风随云和紫照真人、萧愁道别,正要离去,萧愁说道:“风兄弟,那位楚姑娘对你情深义重。我这做兄长的多说几句,这世间如她这般品貌的女子十分难得,你可千万要懂得珍惜啊。往日种种,均已成逝水东流,你莫要沉溺其间,反而误了将来的美满。”
楚雪对自己的心意,早已表露过多次,风随云又岂会不知。此刻听到萧愁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语,心中轻轻念了念楚雪的名字,点头说道:“多谢萧大哥提醒,我心中已有盘算。”说罢,告别二人去了。
看着风随云的背影消失于门外,萧愁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道:“能得楚雪这等女子,我这小兄弟当真是好福气啊。你说呢,真人。”
紫照真人眼中涌现出复杂神色,欲言又止,终是略带伤感地一笑,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在棋盘之上落下一子。
来到紫阳观专门为外来客人设的客堂之中,楚雪的忠心仆人张铭喜道:“风少侠,你终于来了。”
风随云有些歉然地说道:“那几日我心情不佳,南下之前未曾跟你家小姐言明,她近日可好?”
张铭喜滋滋地说道:“小姐甚好。小姐让我留在紫阳观等候风少侠,说明日巳时老地方见。”
风随云奇道:“她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
张铭笑道:“小姐每日都在等待风少侠归来。”
风随云心头一热,点头说道:“好的,烦请你转告你家小姐,我会准时到达。”
次日清晨时分,风随云用过早饭之后,便骑着乌云盖雪前往曾经为楚雪谱曲的那个山谷。
山谷之中,景色宜人,水流之声不绝于耳,鸟鸣之音不时响起,风随云放开马缰,任由乌云盖雪随意前行,自己坐于马背之上,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空气,饱览着这宛如人间天堂般的风光。
阳光洒下,微风送来花香阵阵,他眉宇间那股清冷孤独之感消去少许,俊朗的脸上浮起一丝欣然之色。
乌云盖雪信蹄而走,不知不觉间又已走至那片小湖旁。
风随云跃下马背,倚着湖畔的一棵小树,心中又再一次浮现出那日楚雪在湖中浅水处翩然起舞的动人模样来。
那白衣如雪的形象之鲜明,远远超过他自己的想象。
风随云从怀中取出洞箫,闭目吹起那日为楚雪所谱写的箫曲。
那道一直禁锢着他的心的枷锁终于碎裂,箫声之中再无半分对于萧然的眷恋,曾经的欲舍难离和彷徨无措全部消散,同一首曲子在他不同的心境之下,演绎出了另外一番样子。
风随云忘情而奏,浑然不觉另有一道箫音悠然而起,完美无瑕地融入了他的箫曲之中。
那一道箫音时而响起,时而沉默,在他自己曲子段落的空白处如星辰般点缀,在感情浓烈处又寂静无声,变成一个静心倾听的听众。
一曲终了,风随云张开眼睛,朝着箫声响起处望去。
在那里,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正手持玉箫,坐在马背上朝着他盈盈而笑。
手指快速起落,风随云手中洞箫发出一串欢欣之音,配合着他眼中的柔情无限,代替了早已苍白失色的语言。
楚雪眼波脉脉地走近,风随云再也不似往日般,快步迎上,将她一揽入怀。
楚雪喜极而泣,紧紧地拥着怀中这心仪已久的俊美男儿。
四目相交,风随云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深情,情不自禁地在楚雪额头轻轻一吻,说道:“我是不是有些迟?”
楚雪望着他俊朗的面容,绽开一个笑容,略带更咽地说道:“还不迟,比我想象中来的早。”
在这一刹那间,风随云又有了上次那种万物寂静,时间静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