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云沉声说道:“毁尸灭迹,不过他们只怕是棋差一招了。”
严节说道:“不错。毁尸灭迹是怕我们从尸体伤口之上判断出行凶者所使用的兵器以及武功,但是崇师兄和启古少侠死里逃生,却还是将这宝贵无比的信息带了出来。”
风随云问道:“是何兵器所伤?”
严节说道:“剑伤。从崇师兄和启古少侠身上的剑伤来看,对方少说也有三人。但是具体有多少人,因为现场被清理干净,所以不得而知。”
风随云皱着眉头说道:“剑伤,武林之中用剑的人何其多。”
严节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们也是毫无头绪,只能等待崇师兄或者启古少侠醒来。或者,等行凶者自己投案自首。”
风随云大感头疼,说道:“那真的只能靠师叔了。”
紫照真人淡淡地说道:“医者父母心,我自会全力救治。你还是跟我说说你的扬州之行吧,为何又受了重伤?”
风随云有些不知所措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此次前往扬州的收获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紫照真人和严节。
听罢风随云的话,严节皱眉说道:“覆灭姚氏兄弟和左府的,居然是南天楼的朱璧。”
风随云无比肯定地说道:“千真万确,严大哥乃是公门名捕,定要为金狮和银狮讨回一个公道。”
严节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证据确凿,我定会向师父禀告,公事公办,还姚氏兄弟一个公道。”
风随云思索了一下,说道:“目前并无物证可以证明是朱璧所为,只有两个人证。”
严节问道:“哪两个?”
风随云说道:“就是现任金玉钱庄的大当家管博,和烈火堂的二堂主雷烨。”
严节说道:“这二人乃是老江湖了,必然知道自保之道。何况,朱璧才刚刚入主金玉钱庄,需要依仗管博的地方甚多,我们暂时不必担心。我们还是将精力放在眼前的这件案子上吧。”
因为崇肃和启古依然昏迷,风随云和严节也再分析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便各自离去。
杨破沉默寡言,入席之后未曾再发一语。紫照真人看在眼中,心中知道这个少言却刚毅的年轻人不喜热闹,但是却和风随云意气相投,感情深厚,便对风随云说道:“我先去找人给杨少侠安排一处安静住处,你带他去观中走走。”
风随云称是,紫照真人走出几步,回头说道:“萧大侠也还有话要和你谈,你放下行囊之后,先去见他吧。”
来到自己的小屋放下行囊,风随云对杨破说道:“杨兄,你和我一起去见萧大哥吧。”
杨破问道:“不知这位萧大侠是什么人?”
风随云满眼崇敬地说道:“萧大哥名叫萧愁,乃是刀榜第三位的断水刀。”
杨破好武,听到萧愁乃是名列刀榜第三位的绝世刀客,立即眼睛亮起,说道:“好。”
二人来到萧愁所居住的小院,推开院门而入,果然看到一名白衣人坐在远处的池塘边,正拿着一根树枝轻轻地拨弄着池水,眉头轻轻蹙起,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萧大哥!”风随云的声音之中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那白衣人抬起头来,望着风随云,微微地笑了起来,说道:“风兄弟从扬州回来了,却不知道这位少侠是何人呢?”
萧愁虽然神态潇洒,眉宇之间更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萧索孤独之意,人却是如同一把入鞘的宝刀,虽然锋芒尽掩,依然让人感到凛冽锋寒。
杨破恭敬行礼地说道:“晚辈杨破,见过萧大侠。”
萧愁心中暗暗说道:这年轻人居然起了这么一个破败寓意的名字,想必如我一般,有一段难以忘却的悲伤。
他面上不动神色,颔首说道:“杨少侠不必太过客气,我看你眼中精光流转,身形挺拔魁梧,气度可比山岳。年纪轻轻,如此内功修为,实在是世所罕见。我看你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较之同年龄的我强出不少。他日成就,不可估量。”
杨破行礼称谢。
萧愁微笑颔首,然后对风随云说道:“有一阵子没见了,你且将刀招演练一遍给我瞧瞧。”
风随云尚未答话,杨破抢先说道:“随云剑创未愈,前辈明鉴。”
萧愁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杨破会这么关心风随云,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演招了。你们二人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何为水?”
风随云和杨破听得面面相觑,这问题看似再简单不过了,但是细想之下,却又觉得十分深邃,甚至是根本就没有答案的一个问题。
萧愁似乎是看不到二人面上的神色,继续拿着那根树枝,轻轻地划动着池水。
过了半晌,风随云见杨破面沉如水,没有丝毫表情,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否已经想到了答案,甚至看不出他是否在思考。萧愁依然在一刻不停地拨动着池水,一点也不着急二人是否想到了答案,但是也没有半分想要放他们二人离去的意思。
风随云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实在不知道水为何物,但是我亲眼见过沧海,亲眼见过大漠。没有水的地方,就没有活物。”
萧愁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堆起,使他俊朗的容颜多出了几分苍老之感,但是却更具男性魅力。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看着杨破和风随云。
面对着萧愁有意却又像是无意,颇为高深莫测的目光,风随云多少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正确与否,不太敢迎接萧愁如有实质的目光。杨破则是毫不畏惧地迎上萧愁的目光,摇着头泰然说道:“晚辈想不出。”
萧愁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好。你们两个,都很好。”然后敛去笑容,正色说道:“风兄弟说的不错,水乃是万物之源,是生命之根本。那么水之性又为何呢?”
风随云说道:“流动。”
萧愁微微一笑,手腕微动,挑动一连串水珠飞向风随云,说道:“出刀,不使内功。”
风随云点头,双刀出鞘,于狭小空间之内挥舞几下,将那一连串水珠全部以刀身托住,横刀于身前,岸然挺立。
萧愁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
风随云诚恳地问道:“我缺失在何处?”
萧愁正色说道:“你以刀法水,刀法只具备水之形,却不具备水之魂。”
风随云闻言一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看着在刀身之上慢慢蒸发的水珠,脑中飞速地思考着如何才能使刀法具备水之魂。
风随云苦思了半天,还是无法明白,不期然地望向杨破。杨破回看着他,平素坚定沉着的眼神之中也露出了茫然不解之色。
风随云无法,只好开口说道:“我想不出来。”
萧愁淡淡一笑,说道:“以水入刀,刀行水性。”
风随云和杨破同时脸显震撼之色,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发现萧愁的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八个字,但是却像是包含了无穷无尽的意味,其中深意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风随云心中一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却又无法捕捉到其中的真谛,那听起来简简单单的“以水入刀,刀行水性”这八个字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该如何运用,不禁问道:“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萧愁苦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虽然想透了这一点,但是却难以完全掌握它。否则,我也不会再一次败在朱天手上了。”
再次提及战败之事,萧愁变得意态萧索,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朝着风随云和杨破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倦了。”
二人行礼之后退出小院,心中都萦绕着萧愁刚才的话语。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杨破打破沉默,由衷地赞叹道:“‘断水刀’萧愁当真是当世人杰,如此见解,我所见过的高手之中,只怕只有姬大侠和镜宫主才能及得上。”
风随云也点头说道:“不论是萧大哥,还是三叔,他们都能把极其繁琐复杂甚至难以言传表达的事物以极为简练的话语表达出来。在这背后,一是有着高于常人的智慧,二是有着千锤百炼的实践,否则绝难有如此深刻的体悟。”
杨破点点头,二人继续向前走去,没有人提萧愁败于朱天之事。
回到风随云在紫阳观的居所不久,已经有紫阳观的门徒前来引领杨破前往紫照真人为他准备的屋子了。
这一天转眼间已经到了晚上,中途风随云去看过崇肃和启古几次,只是他们二人依然昏迷未醒。
月至半空,风随云闲来无事,出门走动。
白日里,紫照真人发现杨破为人颇为孤僻,便为他收拾整理出了一间距离萧愁的僻静小院不是很远的偏僻屋子。风随云虽然为人热情豪迈,但是他自幼受到父亲熏陶,颇为重情重义,也非常欣赏重信守诺之人,对于择友也十分严格。所以平日里在紫阳观中的泛泛之交甚多,但是内心深处却只认可萧愁、杨破、启古等人。
信步而走,他自然而然地朝着杨破和萧愁的居所方向走去。行至半途,突然听到两个声音正在交谈。
风随云心下奇怪,暗道: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跟我一样没有入眠。
再走近一点,交谈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竟然是南林和易朹的声音。
风随云素来不喜二人,听到声音便放轻了脚步,绕路而行。
他虽然绕路而行,但是南林和易朹的声音依然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之中。
只听到易朹非常不忿地说道:“什么时候还钱?”
南林嘿嘿笑了两声,连声说道:“过几日,过几日。”
风随云听在耳中,心中浮现起南林那张肥胖黝黑又挂着谄媚笑容的脸,不由得想早点离开此处。
尚未迈出几步,就听到易朹怒道:“每次问你都是过几日,过几日。这都过了好几个月了!你说清楚,哪天还钱?”
南林干笑了两声,说道:“快了,快了。”
易朹怒道:“少来这一套,你定个具体的日子!”
南林语气之中透露着不悦,说道:“老易,你这就不仗义了啊。我们同门学艺,你怎能因为这几两银子就对我恶语相向。”
易朹怒极反笑,说道:“那你到底是还不还我银子?”
南林不悦地道:“我这不是手头紧张吗?要不你再借我一点银子,我去赌场赢些银子,连本带利还给你。”
易朹怒喝道:“南林,你少他妈的放屁!你今日到底是还不还钱?”
南林也怒吼道:“老子全身上下没有半个子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易朹暴喝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然后风随云听到“铿”的一道拔剑之声传来,紧接着南林也怒喝道:“你以为我的‘文帝剑’是吃素的吗?”
又是“铿”的一声,想必是南林也拔剑出鞘了。
风随云心道:这二人虽然令人厌恶,但是好歹是师叔的亲传徒儿,我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拔剑相向呢。
心念及此,风随云从暗中走出,说道:“二位切莫争斗,权且听我一言。”
看到风随云突然出现,易朹和南林同时吓了一大跳。
风随云来到二人中间,说道:“切莫动手,大家有事好说。”
易朹扬天哈哈一笑,做出一个义薄云天的模样,说道:“既然风兄从中说和,岂能不给面子。”说着,“锵”的一声,还剑入鞘。
南林上次在赌场还得了风随云一些银两,见他出面协调,将掌中的文帝剑还入剑鞘,一言不发。
“嘿嘿,老南,你怎么不说话了?”易朹干笑着说道。
南林别过头去,负手看起了月亮,对易朹不理不睬。
易朹朝着风随云做出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风随云看着南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下也十分地不齿南林的为人,但是为了避免二人争斗,也只好开口说道:“南林欠了你多少钱?我先代他垫付了。”
易朹一听风随云的口气,连忙说道:“一百两。”
那边的南林倏地一下转过身来,怒道:“胡说!哪里有这么多的!明明就五十两!”
易朹怒喝道:“你这黑猪,明明就是一百两!”
南林怒喝道:“五十两!”
两人一人说一百两,一人说五十两,吵得不可开交,身在二人中间的风随云只觉得耳鼓阵痛,烦不胜烦,打断二人道:“别吵了!”
易朹立即收声不语,南林兀自不肯罢休地说道:“就是五十两!”
风随云说道:“别私下里争吵了,明天一早交于师叔定夺吧。”
此言一出,易朹立马说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