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之中,水月寒宫新址。
林荫道上,姬无双和镜如雪正在一边悠闲散步,一边交谈着。
姬无双微笑着说道:“二哥有信来报,说畅饮了一坛琴剑任情的窖藏佳酿。”
镜如雪的眼中微微露出笑意,说道:“二哥不愧是二哥。”
姬无双轻笑了一声,说道:“事情很顺利,任情虽然并没说和朱璧有什么协议,但是却透露不会因为朱璧而出剑。”
镜如雪淡淡地说道:“任情不出手,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姬无双说道:“不错。既然任情不会出剑,那么我们也可以大胆推测,其亲弟‘箫剑’任性也不会。”
镜如雪闻言缓缓地点点头,说道:“真想不到月儿上次南下,不但成功地帮杨破报了仇,竟连箫剑任性这隐遁江湖已久的剑榜高手也遇上了。”
姬无双思索着说道:“其他的事并无多少困扰,只是箫剑任性更换佩剑,颇有欲盖弥彰之感。”
镜如雪说道:“我亦有同感,但是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难以推断其真实用意。”
顿了一顿,然后问道:“许久不闻高通的消息了,三哥可知道太原和洛阳的进展?”
姬无双摇了摇头,说道:“自从上次听到朱璧意欲将金玉钱庄总铺搬迁至洛阳的消息之后,最令人震惊的就是罗尚满门覆灭。此外,并无什么新消息。”
镜如雪冷然说道:“高通的消息来自于太原的邱俊与管博。邱俊我自然信得过,会不会是管博出了问题?”
姬无双说道:“这个目前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朱璧入主金玉钱庄,高兄弟在洛阳与太原之间建立了信鸽通道之后,管博为了避免露出马脚,让邱俊主动请辞,藏身于太原城外的一座小村之中,负责消息传递。据邱俊的消息,管博被朱璧临时派去执行重要任务,已经有数月时间未曾回到太原了。”
镜如雪微微皱眉,问道:“朱璧搞什么花样,他以封谦和管博为左膀右臂,辅助他打理内政与外交。将最主要的外事人才派出长达数月之久,难不成他放弃了进入洛阳,而转向了其他城市?”
姬无双摇着头说道:“这个也正是我和高兄弟的猜测,但是若连洛阳都要放弃,朱璧就是个十足的草包蠢货。再等一等吧,迟早会有消息传来的。就算是朱璧有再要紧的外事交际,岂会连年都不让管博过了。”
镜如雪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眼中的思考之色不减。
皓月当空,大雪纷飞,又是一年冬季。
朱璧坐在椅子之中,皱着眉头将一封信件阅读完毕,然后沉声说道:“好一个‘血蝠’薛袭,在短短半年时间之内,沿着运河连战连克,竟然已经抵达了邯郸!”
封谦倒卧病榻之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喘息着说道:“此人武功之高明,心机之深沉,属下所不能及也。我们本想以沿运河扩张势力为由,让他暂时不要催逼搬迁事宜。却不想他竟能在半年之内,将运河在河南境内的城镇全部打通。当真令人惊叹啊。”
说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朱璧连忙让他暂停说话。
过了一会儿,看到封谦已经完全缓和了下来,朱璧才说道:“如今薛袭已经在开封之地着手建设码头,并以此为由来催促资金划拨,当真是令人头疼。”
封谦叹了口气,说道:“说到底,我们总还是合作的关系,虽然二公子对于薛袭颇为忌惮,但是他已经于运河沿线的扩张行动之中建立起了威望。此时他以扩张建设为名来请求财力支援,于情于理均无懈可击。若是断然拒绝他,二公子定会落个嫉贤妒能之名,这于日后二公子正式取代管博之后的人才招揽大为不利。”
朱璧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我亦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也想出了一条计策,想和封先生商议。”
封谦说道:“二公子请讲。”
朱璧正色说道:“答应薛袭的资金请求,抽调管博回太原。秦海虽然领兵,但是他为人贪婪吝啬,外强中干,御下多采用威吓之法,不服者甚众。凡是跟随秦海者,皆是看中了云帆济的财力与物力,却不是心悦诚服于秦易观和秦海父子的个人魅力。管博却是极为擅于处理人际关系,于内可以团结门众,于外可以谈判协作。薛袭之所以可以这么快摆平河南境内的运河沿线,管博必然在其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去掉管博,对于薛袭的下一步行动,必然是迎头重创。”
封谦听得频频点头,说道:“二公子的分析,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不过,我们却以何理由抽调管博返回太原呢?于此士气高昂之际召回管博,非得有十分合乎情理且不得不为的原因不可。”
朱璧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就说,召管博回太原,商议搬迁总铺之事。封先生意下如何呢?”
封谦的眼中露出笑意,说道:“薛袭接连取胜,其心甚雄,定然会于年后继续采取行动。此时他进退皆可获利,这个理由,薛袭肯定不会拒绝。”
朱璧笑了笑,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但是若薛袭北扩依旧势如破竹,我们亦不得不加快手脚了。”
封谦思索着说道:“依属下的愚见,薛袭此时虽然已经抵达邯郸,但是临近年关,麾下之人必然思归,这么一来就必然会阻缓他的扩张速度。而且,如果属下所料不错,鬼影门应当建立在河北某地。薛袭若然进入河北的地域,多少会引起鬼影门的警觉。一旦被发现,则他的北扩之势必然受阻,甚至有可能完全停滞。”
朱璧喜道:“先生言之有理,如此一来,则此事不必再忧虑了。”
封谦正色说道:“二公子切勿欣喜过早,以薛袭的出众才能,应当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毕竟,他才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知晓鬼影门真正地处何方的人。”
朱璧的笑容敛起,说道:“朱璧受教,等薛袭、管博和秦海回到太原,我就以搬迁总铺为由,留下管博。”
冬雨点点滴滴,增添阴冷之感,倍添凄凉之意。
箫声起,一声别离伤,一曲人断肠。
操琴者抚掌而起,叹道:“此曲至情至性,非历经伤痛之人,莫能为之。真是想不到楚姑娘年纪轻轻,却也是个伤心之人。”
楚雪缓缓地睁开眼睛,慢慢地从曲意之中恢复过来,眼中犹带泪光,淡淡地说道:“楚雪才疏学浅,让前辈见笑了。”
操琴者微笑着说道:“楚姑娘切莫妄自菲薄,你如今的曲艺,已然胜过大多数乐师了,假以时日,你必然扬名天下。”
楚雪的眼中闪过哀伤神色,说道:“多谢前辈谬赞,也多谢前辈赠曲之恩,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
那操琴者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旋即又微笑了起来,说道:“楚姑娘闲暇之时,随时可以来寒舍与我一同探讨曲艺,相互交流。”
楚雪道过谢以后,起身离去。
临江小楼,三杯两盏暖酒,将楼外的寒意尽数驱走。
风随云笑着说道:“这广东的冬季虽然湿冷,但是冬日下雨,倒也颇有一番别致滋味。”
楚雪淡淡一笑,说道:“确是十分别致,但是我却不是很喜欢。”
风随云笑着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楚雪眼中的哀伤神色一闪而过,说道:“因为南方没有雪。”
风随云拉起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柔声说道:“你就是世间最美的雪。”
楚雪看着风随云俊美的脸庞上所流露出的无比真诚,一双美丽的眼睛微微地弯了起来,说道:“我很想念北方,也很向往你所说的雪狼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风随云坚定无比地说道:“待我宰了温玉,为严大哥、韦大哥报了仇,我们即刻出发。”
楚雪的眼中露出明显的伤感之色,轻声问道:“那还要多久呢?我想和你去看你在北方的家。”
风随云不禁一愕,旋又肯定地说道:“会很快的,你再等我一阵子。上次因为韦大哥也不幸遇难,所以启古已经答应帮忙协助调查了。这几个月来,他每天都包着光头到处跑呢。”
楚雪闻言不禁哑然失笑,然后问道:“他为什么要包起光头呢,就不能少剃头吗?”
风随云露出一个坏笑,说道:“他自己虽然一直在强调他是剃光的,但是我们横看竖看都觉得他是真的秃了。”
楚雪笑着问道:“那慈明叔叔怎么说的?”
风随云哈哈一笑,说道:“就是师叔说,他是真的秃头了。”
楚雪笑弯了腰,眼中涌出泪花。
过了半晌,楚雪好不容易恢复了过来,说道:“那你们快点破案吧,又过了一年了,我都快等不及了。去的再晚的话,只怕雪都要融化了。”
风随云露出一个信心十足的表情,说道:“我爹从小就教我,好人有好报,多行不义必自毙,温玉授首乃是早晚之事。”
楚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东流的江水怔怔出神。
热气腾腾的饺子从锅中起出,又是一个团圆之夜。
朱璧满面笑容地在薛袭的小碗之中滴入几滴醋,说道:“这是山西的老陈醋,酸醇味长,配饺子正好。薛先生劳苦功高,定要一尝。”
薛袭微微一笑,说道:“二公子客气了。”
两人边吃边聊,互道离别之后彼此的经历。
薛袭漫不经心地往碗里再滴入几滴老陈醋,说道:“管博确是外事方面的人才,这半年以来我之所以能迅速扩张,他功不可没。”
朱璧停下筷子,竖起大拇指,说道:“薛先生说得对,正是因为他杰出的外事能力,所以我才打算将他调回太原,全力准备总铺搬迁一事。”
薛袭微微低着头,嘴角轻轻一咧,问道:“洛阳还有没打点通的关节?”
朱璧苦恼地说道:“其他人都还好说,只有一个人,始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让我十分头疼。”
薛袭淡淡地问道:“何人?”
朱璧正色说道:“‘决胜刀’,高通。”
薛袭闻言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朱璧继续说道:“这高通虽然平日里为人低调,甚少有大动作。但是据我所掌握的消息来看,他手下儿郎众多,是个狠角色。薛先生认为呢?”
薛袭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问道:“金玉钱庄总铺搬迁在即,二公子不打算找几个人为你吆喝吆喝,帮帮场子吗?”
朱璧哈哈一笑,说道:“这个当然需要了。我打算年后春暖花开之时,亲自去一趟长安,拜访水月寒宫宫主镜如雪。有他出面为我的金玉钱庄送一份匾额或者贺礼,声势自然大是不同了。”
薛袭也哈哈一笑,说道:“久闻水月寒宫宫主人如其名,冷若冰霜,孤傲不群,能入其眼者少之又少,生平好友寥寥无几,二公子打算邀他相助,当真是胆识过人啊。”
这一番言语直指朱璧的痛处,当即令他脸色大变,眼中怒意迸射而出,双眼紧紧地盯着薛袭,不发一语。
薛袭似乎是丝毫看不到朱璧的反应,轻松自在地在碗中滴入几滴醋,夹起一个饺子,蘸了几下吃了。
三两口将饺子吞下肚,薛袭眼带笑意地迎上朱璧的灼人目光,说道:“二公子赌技如何?”
朱璧沉着脸冷冷地说道:“尚可。”
薛袭淡然一笑,说道:“那我们赌一局?”
朱璧冷冷地问道:“赌什么?”
薛袭忽然将身躯挺立,盯着朱璧的眼睛,正色说道:“就赌我半年之内,可以拿下鬼影门总坛。”
朱璧闻言身躯一震,原本冰冷的眼中露出惊异与不屑混杂的神色来,旋又回归冰冷之色,说道:“愿闻其详。”
薛袭正色说道:“若我能做到,则二公子划拨一百万两黄金与我巩固成果。我则会在金玉钱庄迁入洛阳之时,以鬼影门门主的名义赠送上等贺礼一份。同时,我会邀请‘奇门兵器榜’排名第八位的‘鬼斧’沈功和枪榜排名第六位的‘太阴枪’常宗也赠送贺礼,表示对于金玉钱庄的支持。”
朱璧眼中射出难以掩盖的喜悦,然后又压了下来,问道:“若是你做不到呢?”
薛袭说道:“若我做不到,则不要二公子一两银子,同样去说动沈功支持二公子。”
然后露出一个带着略带挑衅意味的笑容,说道:“二公子,要赌一把吗?”
朱璧哈哈一笑,伸手在桌上一拍,说道:“赌!”
夏雨点点,柳色如烟,一个身着宽大灰色斗篷的男人飞驰在路上,朝着不知方向的道路进发。
沿着道路前行,一座庄园逐渐清晰起来。
薛袭脚下生风,一直奔至庄门口,在风声之中叩响门环。
金属碰撞声穿透细雨之声,不一会儿已经有人前来应门。
一道人声从门后传来,问道:“来者何人?”
薛袭说道:“薛袭,求见沈庄主。”
大门打开,一个家丁将薛袭迎了进去。
在家丁的带领之下,薛袭一路来到一处房间。
进入房间,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汉子正在一张书桌后面参详着一本书卷。
中年汉子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颧骨高突,孤峰鼻,弓字口,脸色沉静。
看到薛袭走进来,那中年汉子并不起身,只是朝着书桌前方的椅子一指,示意薛袭坐下。
缓缓合上书卷,中年汉子问道:“许久未见,找我何事?”
薛袭说道:“我前来找沈兄谈一笔生意。”
中年汉子微微一笑,淡然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并不缺钱。”
薛袭也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
中年汉子望着薛袭,饶有兴趣地问道:“上一次的合作条件是这座宅子,那么你这一次的合作条件是什么?”
薛袭眼中的笑意浓了少许,说道:“我想请沈兄助我去沧州青芒码头杀几个人。”
中年汉子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杀几个?”
薛袭嘴角缓缓咧开,呈现出一个残酷且满足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只留一个。”
中年汉子哈哈笑道:“这可不是我沈功的风格。”
薛袭的笑容浓烈了很多,说道:“血洗青芒码头之后,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的下落。”
沈功笑着问道:“何人?”
薛袭忽然敛去笑容,正色说道:“青蛟莫离。”
沈功脸上的笑容亦同时消失,问道:“何时动手?”
薛袭脸上再次溢出笑容,说道:“越早越好。”
沈功哈哈一笑,然后高声叫道:“沈良!”
一个年约三十的汉子应声到来,恭声问道:“大哥,何事唤我?”
沈功站起身来,说道:“取斧,备马,带人,即刻出发。”
沈良丝毫不动颜色地说道:“是!”
说罢,转身出去了。
薛袭亦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说道:“事成之后,沈兄可以打开此盒,自然可以找到莫离。”
沈功哈哈一笑,说道:“好生意。以后我这宅子,薛兄可得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