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双手合十,声音平淡无波:“阿弥陀佛,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拓跋苍、拓跋鹰见得高山,哪还敢再放肆,两人同时弯腰抱拳:“晚辈无礼,大师海涵。”
两人拾起断刀,也不搭理少女的呼喊,匆匆退去。
少女恼怒万分,却无计可奈何,恼怒地瞪着四僧,暗咬银牙,想道:“拓跋苍、拓跋鹰被称为党项族的刀道天才,竟然也斗不过这四个秃驴,难道他们真的很厉害么?我偏偏不信!”
她本是党项族的公主,夏王拓跋德明的长女,名拓跋元双。
拓跋德明,本为宋朝定难军节度使,后称王自立,建立夏国,称夏王。
如今西凉府、甘州、瓜州、沙州等地俱为党项族所有,夏王西拒吐蕃和回鹘,北抗辽圣宗耶律隆绪,势力范围逐渐扩展至玉门关和河西走廊。
拓跋元双虽贵为夏王王女,但性情天真率直,此次随父出征吐蕃归来,便起了游玩之念,顺道来到甘州。
她父一生征战,她自幼便随着母亲卫慕氏在西北苦寒之地长大,党项族人男女老少人人习武练刀骑马射箭,身边尽是勇武好斗的少年,她长到十七岁,还从未见过如同周扬这般俊雅温润的中原人,因此十分好奇,忍不住想同他讲话。
偏偏这四个老僧将周扬团团围住,她想同周扬谈话也不尽兴。拓跋苍、拓跋鹰败走后,拓跋元双更生出了一股拧劲。
此时,这夏王女恼怒地一拍桌子,走到四僧桌旁,道:“大师,你们僧人不能喝酒吃肉,杨公子又未曾落发为僧,我想请杨公子喝酒,难道你们也要拦着吗?”
“哼,高僧了不起吗?因为自己是僧人便不许旁人喝酒吗?”
周扬都替这姑娘捏一把汗。
那两个孪生兄弟已经败退了,这姑娘竟还不知天高地厚,倘若惹恼了老和尚,一巴掌将之拍成肉泥都是轻的。
了尘不语,四人俱都加快用餐节奏。
周扬也连忙塞下几口饭菜。
果然,四僧迅速吃完,立时起身出发。
周扬走到少女身旁,同她道谢:“多谢姑娘美意,只是大师有令,在下不便违抗,他日有缘相逢,再同姑娘把酒言欢。”
“喂,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周扬驻足停步,含笑转身:“是在下粗心,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拓跋,名元双。”
“拓跋元双,我记下了。元双姑娘,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拓跋元双又问:“杨公子,你们去哪里?”
周扬有些苦恼,这古代的地名自己也不熟悉,下一站哪里着实不知,便道:“在下对此地不熟,下一站应当往东去,尚不知是哪座城镇。”
拓跋元双眼睛一亮,距离甘州最近的城镇,不就是山丹县?
周扬拔足追上四僧。
远远传来拓跋元双的话:“杨公子,我们同路。”
这位王女心情大好,当即招呼属下,拔马启程。
四僧似乎想故意甩掉拓跋元双,加上昨夜休息充足,竟施展轻功,走的飞快。
周扬不得不打马快跑,才堪堪跟上。
拓跋元双见五人走的飞快,尤其是四个老僧,竟然故意飞跑起来,心中更加气怒。
她武功粗浅,压根不识得老僧身手之厉害,身边护卫也都是莽夫,且向来彪悍随性惯了,俱都由着这位王女任性胡为。
不过她毕竟是异族姑娘,打小就骑马射箭,将马背上的颠簸混不当回事,一边跑马一边同周扬讲话。
“杨公子,这四个秃驴为何要缠着你?”
“他们要捉我去少林出家。”
“什么?世上哪有强迫人出家的?”
周扬摇摇头:“我自愿去的。”
“难道你真要出家吗?你父母亲人不阻拦吗?”
“在下无父无母,孤儿一个。家中尚有未婚妻,这一走,只苦了她。”
原来他已有了未婚妻,拓跋元双暗道,却又想起四个秃驴要捉他去出家,那他的未婚妻怎么办?
“那你出家了,你未婚妻岂不是很可怜?”
周扬叹了口气,又被这少女勾起心事,不知不觉想起楚馨宁,心中泛起阵阵忧伤:“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会面安可知。”
他骑着马,伤感地吟着这首古诗,只觉一字一句都敲在了心坎上,一股相思之情如同野草在心底劲发。
拓跋无双并不熟识诗词歌赋,但这首古诗通俗易懂,便连她也听出了其中的哀婉伤感。又见他口说自愿,神情却十分难过,心中暗想,定是四位老僧强迫,只是杨公子迫于四僧欺压,不得不违心说成自愿。
这一刻,她对四僧的厌恶再度增加。
周扬见她被自己情绪所累,略感歉疚,便道:
“姑娘不必挂怀,在下总会想办法回去的。”
这率真的少女见他明明很忧伤,反倒安慰起自己,很想说:“我帮你。”
可是旋即想到自己的护卫无一人是四僧对手,这可气坏了她。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般束手无策的事,想要帮忙竟帮不上。
拓跋元双心情不佳,操起马鞭狠狠抽起骏马,旁边的护卫见小主人发怒,便凑过来相问。
拓跋元双怒道:“你们一个个功夫低微,连四个老头也斗不过,真是没用!”
李副将那夜被四僧打伤后扔下楼,遭遇人生从未有的狼狈,对四僧怀恨在心,此时苦苦思索,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悄声道:“公主别急,咱们党项族的国师拓跋荡不就在西凉府吗?国师神功盖世,这老和尚定不是对手。”
对呀,怎么把国师忘了!国师可是教出了拓跋苍、拓跋鹰这样的天才刀手,师傅肯定比徒弟强许多。
拓跋元双高兴起来,随口夸了李副将几句,吩咐他先行一步,前去知会国师。
她性子十分洒脱,高兴起来,便满脸带笑,当即打马靠近周扬。
“杨公子,再有三天便能到西凉府,那里也是我的地盘,届时请你喝酒吃肉。”
周扬不意这少女竟又重提邀请,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因众人脚程加速,酉时初便赶到了山丹县城。
周扬本以为经历昨晚之事,四僧不会再同意入住客栈,未料了尘带路,将大家引到客栈门口。
众人勒缰下马,拓跋元双兴致勃勃,朝周扬走来。
却不料了尘隔空出指,将之点了睡穴。
众护卫大惊失色,“锵锵”拔刀围住四僧:“妖僧,你对我们公主做了什么?”
了尘道:“贫僧只是点了睡穴,睡一觉自然醒来,你们带人速速离去,再来闹事,性命不保。”
周扬见了尘似乎动怒,当即走过去,对那李副将交代一番,将这帮莽汉劝走。
了尘面色无悲无喜,淡然道:“小居士,今晚开一间房。”
周扬微微吃了一惊,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
武者修炼到至高境界,往往会对危险发出警觉,他心中凛然,点头称是。
少倾,小二将素斋送到客房内。
周扬布好碗筷,招呼四僧用餐。
了尘拿起一块烤饼,忽地又放下:“这饼不能吃。”
另外三僧纷纷放下手中食物,静坐不语。
周扬讶异道:“大师,莫非食物有毒?”
了尘摇头,道:“贫僧不知,不过贫僧知晓,药王谷的人已经来了。”
药王谷?这是哪门哪派?
周扬惊道:“难道是因为进客栈时那一丝药味?”
了尘看他一眼,略带赏识,道:“不意小居士嗅觉如此灵敏?”
周扬闻言谦逊一笑:“小子班门弄斧,大师见笑。”
四僧不再言语。
周扬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逡巡了几遍,忽问道:
“大师,莫非药王谷也是来抓我?”
“不错,小居士一人之身,牵动天下大势,此去中原,沿途恐生诸多波折。”
周扬见他不再称呼自己为魔主、魔星,心中郁气稍霁。
“大师,听名字药王谷应当以用药著称,难道不该是济世救民的传承吗?”
了尘叹道:“是药三分毒,药王谷以用药著称于世,可人心叵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倘若他们要用毒,防不胜防。”
原来如此。
周扬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拿起一块烤饼,尝试以气机输入其中探查。
烤饼恍若死物,气机与之相触,根本无法进入。
周扬有些失望,天地万物不都是相生相息的吗?气机可进入人体,便不能进入物体中吗?
他心中一动,暗中发动太极之“势”,再度尝试入侵烤饼内部。
物体内部茫茫一片,犹如混沌未开。
周扬重新拿起另一块烤饼,内部同样是茫茫一片混沌。
“咿?”
他发现这块烤饼内部混沌中,竟氤氲着淡淡的黑色。
莫非这是有毒?
这是否说明第一块烤饼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