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然地坐在办公桌后,身后是明亮蔚蓝天空,光芒从硕大的落地窗户映近来,他侧低着的脸庞,有种明晰却温柔的轮廓。
沉默中,韩思若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该走了。抱着一堆文件,她没头没脑地就往外走,临走到了门口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道别,扭头说了一声:“亦…副总再见。”
因为扭头去看白亦辉,没注意眼前的路,结果一边说着脚下还绊了一跤,整张脸“咚”地撞上半掩的玻璃门,好大的声响,玻璃都在颤动。
“你没事吧…”
没等白亦辉站起来,她便面红耳赤地冲出了他的办公室,嘴里还赶紧说:“我没事!什么事情都没有!”
捂着脸冲出来,秘书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她无地自容地逃进电梯里去,耳边还能听见白亦辉办公室里低沉的笑声朗朗传来。等到电梯门关闭,她才在狭小的空间里欲哭无泪地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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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时候,白亦辉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看到电脑上的日期忽地想起了什么,于是不到六点钟就决定回家。
顶楼有直达楼梯的专用电梯,走到了跟前突兀地顿了顿。想着想着,他便启动了另外一架电梯,从顶楼慢慢地向下一层一层地运行。到财务部的那一层,却没有人上来。他不觉有点失望,低下头去想起早晨那个叫韩思若的女孩,嘴角便不自觉地绽出一抹温润的笑容。
开车回到别墅里,整个大厅都沉默着。父亲与母亲都端坐在餐桌跟前,一脸不悦。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了外套递给周嫂,然后也坐在餐桌跟前。
“怎么?亦铭还没有回来?”
母亲“哼”了一声,一脸讽刺,没有回答。
在英国寄宿多年的白亦铭终于在今天回国,飞机该是下午就降落了,等到傍晚却还不见人。白家的习惯,父亲不动筷子,谁也不能动。于是三个人便略带僵硬地等待,任满桌的珍馐佳肴慢慢冷却。
又等了半个小时,白松霖对周嫂说:“把菜温一下。”说完,便要转身上楼,临走的时候又偏过头来对白亦辉说:“亦辉,bsaa这个产品平台对白氏将来的商机极为重要,你要多多上心。”
“我知道了。”他在餐桌旁恭敬地点点头。
只见白松霖颇为打量地瞥了他一眼,稍有犹豫地又说:“过一阵子,你跟郭氏的那个千金见见面吧!听说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从懂事的时候起,白亦辉就很少敢在父亲跟前走神,可是这一刻他竟然恍然一愣。父亲还在打量着自己,他却哑口无声,直到母亲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他才蓦地回过神来。
“好的。等父亲有空介绍一下吧。”
“嗯。”
白松霖点点头,转过身去了。
等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母亲才冷笑道:“你那个好弟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指不定是去了些下三滥的地方,跟他那个妈妈一个德行!”
白亦辉低下头吃了一口米饭,没说话。
“我跟你说,就算是白亦铭回来了,你也给我好好地看紧了他!白家有今天这个地位,还不是因为当初叶家的支持,绝不能让个私生子占去半分!我忍了一辈子,这口气我不能忍!”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尖利,又连忙低下声音说:“我让扬律师查过,你爸爸的私人账户里应该有半个亿的资金,谁知道现在才不过几百万!你说,这笔钱上哪里去了?”
白亦辉怔了一下,“他是不是查错了?要挪动这么多的资金哪能不留痕迹?”
“谁知道!不过你可别掉以轻心。指不定你爸爸哪一天糊涂了,把白氏分给了那个私生子…”
“妈,我心里有数。”
白夫人似乎依旧忿忿不平,吃了些东西便上楼去了,只留白亦辉一个人留在大厅里。他吃过了晚餐,从落地窗看向天边的晚霞,极为绚烂的颜色,空气却是窒闷的潮湿。
恐怕要下雨吧?
白亦辉微微地一叹,觉得胸膛中堵着郁郁的什么东西,怎样也无法顺畅。他对周嫂说了一声,便驱车开向市郊。黄昏的市郊极为安静,宽阔的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开着车子一路飞驰,快到连车窗两边的景色都连绵成一道深绿的颜色。
其实母亲不用提醒自己,他早就知道白亦铭绝对不是外人以为的平庸。他的这个弟弟心思极为复杂精明,只是一直以来都被过去的阴影套上了枷锁,所以总是猜忌不安,无法真正地安定下来。说来也奇怪,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最能理解白亦铭性格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转眼又想到刚才父亲在餐桌边说的话。郭家的千金他也见过,看得出将来会是个颇有手段的女子。娶这样的女子他并不介意,只是在那一霎那的时候,他却只想问父亲一句话:如果时间重来,你会娶母亲吗?
想到这里,他在车子里默默地笑了笑。若真的问了,父亲该是怎样的震怒!
暮色沉缓,一帘雨幕倏尔划下,如同晶莹银白的丝线。他从车窗里望出去,苍绿的树丛里泛着细细如毛的雨气,远处走来撑着红伞的女子,好似一幅恬静的图画。
回去吧!
他对自己叹息。握着方向盘,快速调转车头,奔回白家别墅去。回去的路上,他打开收音机,正听见广播台里放着蔡琴的歌。完美的嗓音酝酿着缓慢的旋律,极有韵致地泛滥。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