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二点,整片私人沙滩万籁俱寂。
此时涨潮才刚刚开始,海浪轻柔地亲吻着沙滩,涛声阵阵。
天空万里无云,一轮娥眉月高挂,群星散落在晴朗而深邃的夜幕中,不断闪烁着温柔的星辉,犹如无数个神灵,守护这人间。
荀予安和展湛走在沙滩上,听海浪拍打砂砾的声音,两人都久久不语,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前行,身后留下一串浅显的脚印。
不知过了多久,荀予安驻足,面朝大海的方向,闭上眼,海风卷着咸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荀予安用力深呼吸,顿觉神清气爽。
“弟,冷不冷?”展湛问道。
“不冷。”荀予安说,“现在气温刚刚好,没想到海边的晚上会这么凉快。”
“近海总要比城区低几度。”展湛站在他身旁,望向远方幽黑的海面,说:“你喜欢这里的话,今后哥空了再带你过来。”
荀予安嗯了声,忽而心念一闪,旋即踩下鞋子,展湛不解道:“予安,你要做什么?”
“我突然想踏浪。”荀予安开始脱袜子,展湛眉头微皱,劝阻道:“太黑了,不要去。”
“不,我就要去!”
荀予安就像个顽皮的小孩,根本不听展湛的话,把袜子随手塞进鞋里,赤脚走进去,展湛拿他没办法,只得由着他,自己则站在几米外守护。
入夜后岛上气温降至二十六、七度,但经过一天赤阳的暴晒,海水温度反而更高,荀予安站在温暖的水中,感受大海在他脚踝处流动,说不出的心情愉悦。
一波海浪袭来,卷起海砂翻涌,数息后海潮褪去,荀予安明显感觉到脚下的砂子在迅速消失,继而整个人朝下一沉,随后第二波海浪刷然而至,再次带走砂砾,整个过程周而复始,神奇至极。
“哥!这个砂子,砂子……”他转头喊道,“你看这个砂子,好有趣!”
展湛:“??”
见展湛一头雾水,荀予安干脆说:“你也下来,这个特好玩。”
“什么?”展湛还是没懂。
“哎,我说不清楚。”荀予安催促道,“反正你来嘛,你站这里就知道了。”
展湛只得依言脱掉鞋袜,卷起裤腿,走到他身旁,此时荀予安脚下已经形成两个凹坑,他便朝前挪了几公分,再拉起展湛的手,说:“被我踩塌了,咱们换个地方。”
展湛僵了片刻,反握住他的手,荀予安说:“你别动,感觉脚下,来了来了,怎么样?有没有?”
随着海浪后退,展湛觉察到脚下的砂砾正被迅速抽离,笑着点点头,说:“嗯,是很有趣。”
荀予安也笑了,兄弟俩十指相扣,原地站到沙子下沉得差不多,再换个位置,就这样无聊地玩了足有二十分钟。
“上去吧。”展湛终于说,“泡在水里久了湿气重。”
荀予安嗯了声,展湛便牵着他的手,两人走回放鞋子的地方,荀予安一屁股坐下,说:“遭了,没带毛巾,只能晾干再穿鞋了。”
“现在就穿上。”展湛吩咐道,“哥帮你擦干,万一着凉就麻烦了。”
说着展湛从衣兜里掏出块手帕,单膝跪地,把荀予安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仔细为他擦去脚上的水和砂砾。
展湛的手温暖而粗糙,紧紧扣住荀予安的脚踝,荀予安只觉一股异样的悸动瞬间袭来,脸上仿佛着了火,赶紧低下头,佯装拍打粘在手上的砂子。
擦完脚,展湛开始给他穿袜子,荀予安终于忍不住抬头,发现展湛正目不转睛地看自己,于是脸更烫了,结结巴巴道:“看、看什么?”
“没什么。”展湛轻声说,“就觉得你这个样子很乖,也很可爱。”
展湛的声音里溢满了情意,仿佛在朝自己的爱人喃喃低语,荀予安当即不知所措,展湛却自然地帮他穿好鞋子,再把自己脚擦干净,最后坐在他身边。
淡定淡定……荀予安在心底不住告诫自己,这是我哥,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过了好一会,展湛问:“困了吗?困的话就回去吧。”
荀予安确实有点困了,心里却不愿回去,只想和展湛待在一起,于是答道:“没有,挺精神的。”
“那就再坐会。”展湛道。
他们并肩坐在沙滩上,彼此不再交谈,荀予安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思绪开始逐渐发散。
他还记得小时候,姜嘉玉曾陪他一起看过星星,并告诉他每颗星星都是一位故去之人,那时的他懵懂而无知,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
再后来,他从书上才了解什么是宇宙,知道恒星、行星、星系,也知道太阳系只是银河系千亿星系中的普通一员,而银河系在整个宇宙里,也不过是极其微不足道的存在。
至于人类,相较于没有边缘的宇宙来说,还不及茫茫大海中的一颗砂砾——渺小到不能再渺小。
但就是这群蝼蚁般的生命体,却有如得到造物主的眷顾,只在宇宙变迁的弹指间,就创造出现今的辉煌文明。
有时候荀予安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包括地球、乃至整个太阳系,不然如何解释木星和月球的位置、恰好让地球免受毁灭性的陨石撞击?而人类至今都无法逃离太阳系?
或许他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亦或是人造环境中,并被某个隐藏在宇宙深处的眼睛默默地监视。
这也是宗教存在的意义。
这个世上总有令人困惑不解的事,每每到这时,求助于冥冥中的未知力量,方能获得少许慰藉。
就像展湛所说……荀予安下意识摸了摸衣服下的佛牌,在心底默念道:
总有人力所不及,唯寄希望于上天。
“弟,”展湛忽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啊?”荀予安茫然看他一眼。
展湛此时侧着头,两人怔怔对视,绚烂的星光盛在他们眼眸中,又倒映在彼此的视线里,刹那间,荀予安突然生出一种混乱的错觉——
——他感觉到展湛似乎想吻自己的唇?
荀予安:“…………”
展湛静静看他一会,喉结滚了滚,继而敛眸,从兜里掏出个香烟盒,摇了摇,低声问:“介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