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她爹憋不住了,哪有给外祖守孝一守三年的?这不是明摆着耽误他们林家的姑娘吗?
可翡玉却偏偏觉得,这位穆二爷还挺有孝心的。
都是前尘往事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自己那时候很可笑。
哪里是为了什么孝心呢?为的是他心尖上的晏灵君呐!
她是嫁过来的时候才知道院里还有个极得宠的姨奶奶,名叫晏灵君。
二爷三年前带回来的,捧在手心里宠了三年。
翡玉这时候明白了,原来穆太太看中她的,不是嘴上说的娴淑纯善,而是看中她家世低,相貌好,又容易拿捏,不会像别的京城贵族千金一样忍不得宠妾灭妻的委屈。
她十八岁的时候嫁来的,算是老姑娘了,到如今算一算,也有五年了。
五年啊,原来只要五年,就足以磨灭人的心神。
她第一次见二爷,就怕他。
虽然二爷只大她两岁,可那多年养尊的气度却不是她能比的。
二爷长的俊,却不爱笑,常常冷着脸,脾气也不好,她就怕见他。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很阴冷,不是个好人。
二爷对她也是平平淡淡的,不好不坏,不冷不热,该给的敬重一分不少,不该给的情分一分不多。
她是个名不副实的二奶奶。
二爷仿佛把他杀伐果决,权术之争外仅存的一点柔情都给了晏灵君。
他们俩站在一起像一对璧人,她是个局外人。
那位晏姨奶奶在穆家名声响亮,可却没什么来头,身份极低无比,原是奴婢生的庶女,生父早亡,嫡母再嫁,只得在叔父婶娘的屋头里讨生活。
这样的出身,太太连正眼都懒的瞧,且又恨她狐媚勾引二爷,若不是家里狠压着,只怕这狐狸精还想登堂入室做正头奶奶呢!
可到底是为了这事让太太跟二爷母子情份生了嫌隙,碍着二爷喜欢,太太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翡玉进门的时候,太太只拉着她的手说:“我这儿子是个糊涂的,往后你多委屈让着他点,你放心,你是正经的二奶奶,有我在,没人越的过你去。”
翡玉点点头,她再不机灵,也知道这不是好话。
媳妇再乖,能有儿子亲吗?
眼下才嫁过来就让心里存个底儿,后头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些年二爷的官越做越大,太太心里高兴,也肯顺着他的心意,不怎么挤兑晏灵君了。
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下去,熬的人心里发苦。
前年她落了胎,四个月的孩子就那么没了,大夫说安胎药里添了附子,府里上上下下查翻了天,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是二爷给压下来的,至于查到谁那里,她自个心里也有数了。
之后她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亏了元气,补不回来,二爷对她有愧,太太对她也有愧,一时间府里人人捧着她,可她早死心了。
二爷对他喜欢的人是真好,可是不喜欢的,也是真不好。
大爷那边早就有了嫡子,可二爷这边却连个一花半果都没有,晏灵君得宠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没福份给二爷添个子嗣。
太太着急了,又给院里塞进个新姨奶奶,姓徐,太太千挑万选出来的,水灵灵的一姑娘,生的花儿一般,脾气却不好,进门就跟晏灵君掐。
两个姨奶奶斗的热火朝天,二爷却领了差,到蜀州去了。
这下子晏姨奶奶焦心了,徐姨奶奶哭哭啼啼回太太那去了,她是过来伺候二爷的,给二爷生孩子的,二爷人都没了,她还待着做什么?
二院里又安静下来了,晏灵君眼巴巴的等着二爷回来,她这个二奶奶,每日照旧端着药碗子四处溜达。
她闲的很,整日里病病殃殃的也不知道做什么。
二爷走了,徐姨奶奶跑回太太那了,二院里就剩她跟晏灵君两个了。
可晏灵君怕见她,她第一回就瞧出来了,只要她站跟前,晏灵君就躲躲闪闪的,话也说不利落。
可晏姨奶奶连二爷都不怕,干嘛怕她呢?
她心里想,难道真是晏灵君干了亏心事害了她的孩子,所以才怕她?
早前听家里下人说,晏姨奶奶入了二爷的眼,是因为她救过二爷的命。
翡玉听了称奇,还有这种事?
二爷那样的人,还用女人救?
后来她当个闲话似的问过晏灵君。
晏灵君从前是很得意这个的,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救过二爷,二爷欠她一条命呢!
却偏偏在她面前不肯说,支支吾吾的不搭声,说记不清了。
翡玉笑着道无妨,心里却明白,哪里是记不清了,分明是不愿意告诉她。
她没想过,她这么个病的跟歪脖子树似的人,竟然能让如日中天的晏灵君如此提防。
难道是怕她东施效颦,有样学样?
翡玉心觉好笑,救命之恩这这种事,可不是轻易能学得了的。
她知道晏灵君故意躲着她,她知道晏灵君怕见到她。
不过怕就怕吧,反正她又没欺负人,二爷回来也不能找她算帐的。
二爷回来。
翡玉心头微忡,她还能等到二爷回来吗?怕是不行了吧!
而后她闭上眼凝神,渐渐的,眼前浮现起苏州的街景,儿时的小巷,走街串巷的糖葫芦小贩,祖母做的团圆饼子。
一幕幕,一幕幕,于梦中沉浮。
她好想苏州啊,想爹娘,想祖母,想小弟。
真的好想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