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了都说了,翡玉垂眸,很是心累。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这根姻缘线,怎么就能缠乱成这样?
一个郑昑,一个陈慎,一个穆东亭。
一个新科贡士,一个伯府世子,一个名门重臣。
应当皆是才俊,可郑昑有个妾有个未出生的孩子,陈慎也已经娶了妻子。
她想,若是两年前,还是那个秉承持重的大公子,尚未娶妻,心存诚挚,也许,她真的会有所犹豫。
可如今,再不可能了。
年少一场华梦,过了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她是个十分要脸面的人,再豁的出去,也不至于要孟浪到拆散人家的婚姻。
此刻她忽然想起穆东亭来,比起别人,穆东亭,至少无妻无妾,无那许多纠缠纷争。
她真的有些害怕了,想想自己并未要求许多,是希望自己能三书六礼,堂堂正正进门,哪怕日后拦不住纳妾,也别让妾赶在她前头。
一个郑昑已足够让她想明白了。
翡玉眉目无奈,缓缓说道:“有时候您做的事,叫人害怕,您的情谊太深重,我受不起,也无福消受,我不是个记仇的人,从前的事我可以概往不究,好好对你夫人,往后您还是我心目中敬重的大公子。”
陈慎的眼眸似是幽深的一滩水,平静不见波澜,心底慢慢的裂开一条缝隙,沉积多年的痛楚自他心口不断逃逸,个中滋味,唯有自己才能知晓。
他苦涩一笑,“我不会轻易放手的,你知道我的性子。”
翡玉惊心于他的决绝,立在当下,这样偏执的人,真是油盐不进。
她叹气。
陈慎一笑,竟然少有的,眼睛里有酸意,从幼时记事起,他的记忆里几乎没有流过眼泪,可现在,他竟然为一个女人心酸。
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那些话,是啊,为什么在陈家的时候,在那样近水楼台的时候,他没有勇气向她走出一步,为什么在她离开后,他那样轻易的娶了易氏,又为什么,他偏偏随御驾来了苏州,又在苏州重新见到她。
天意弄人,今日的局面,不知是在给他希望,还是要让他绝望。
在她离开京城的这两年,他时常想起她,有时候甚至会幻想,如果当年,那场山滑留住了她,是不是今天,她已经陪伴在他身边了。
她在他身边,会是什么样子?
他做过那样一场梦,他们儿女成群,恩爱无比。
可惜,终究是一场梦。
天色逾渐暗沉下来,翡玉道:“我要回府,你敢拦我,明日我便报官。”
陈慎望着她:“你走的了吗?”
翡玉一惊,四下望去,无人,再抬头。
灯台,不远处的灯台上,竟站着许多人。
锦衣华服,灯火通明。
打头的人,看着年长,身穿盘龙绣服,身后簇拥众人。
陈素,一身宫妃打扮,站在那人身侧,居高临下,美目盼兮,似笑非笑的盯着下面两个人。
大哥啊大哥,你当真,叫我开眼界!
穆东亭,亦在人群中,不言不语,不动声色。
翡玉寒意乍起,也不知这里何时有人,也不知他们说的话有没有被听见。
她转头,怒斥陈慎,“你算计我?!”
陈慎不答,于夜色中跪下,“臣请圣上安。”
翡玉随即跟着跪下来,怨愤的看着陈慎。
陈慎却不给她眼神。
可恶至极,翡玉气恼的七窍生烟。
此刻灯台众人走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笑道:“陈世子啊陈世子,本王说怎么找不见你人呢,原来竟是夜会美人来了!”
陈慎道:“臣有罪,叫圣上和诸位看笑话了。”
又有旁的臣子玩笑道:“世子正当年轻气盛,略出格些,倒也能理解。”
众人心思各异,真是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陈世子,也有如此荒唐的时候。
真是越想越有趣!
圣上倒也没生气,反笑道:“起来吧,早听闻苏州花灯节前后,是许多年轻男女的定情之际,朕可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翡玉听这意思,大约是隔的远,没听见他们说的话,但是看见她与陈慎二人夜暮私会。
这么多人,真是有嘴说不清了,翡玉正是暗暗着急的时候。
穆东亭却在一旁行个礼,恭敬开口道:“圣上这可就误会了,陈世子家中尚有妻室,他如此端庄守礼之人,又怎么会在苏州与旁人定情呢?这位姑娘,乃是世子之妹,是陈家四房太太的亲侄女,依臣之见,应当是许久未见,叙叙兄妹之情吧,想来婕妤娘娘,也能一同说上几句话。”
圣上转头去看陈素,问道:“哦?竟是这样吗?”
陈素顿了顿,目光在穆东亭,陈慎和翡玉身上打个转儿,眼里自有深意。
明眼人都瞧得出,陈慎与穆东亭场面话一套一套的,可明显是各执一词,一个羞愧的说叫大家看笑话了,一个却非说这是兄妹之情,此刻,看她卖谁的面子了!
陈慎是亲兄弟,穆东亭是外人,照常理来看,是得偏帮陈慎的。
可惜陈素一向是个不按常理来的,片刻后,她莞尔笑道:“的确是臣妾表妹,从前在长安伯府小住过一段日子,臣妾待她如亲妹。”
又望向陈慎,“哥哥见到阿元,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我与她也许久未见,很是想念呢,今日见到,还尤记起当年一起玩闹的时候,阿元绣艺最佳,我得了她好些绢花手帕,一直到进宫的时候还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