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东亭倒也没有太当所谓,左右不过是一阵子的风头,他主要是担心这些跟来的人回去跟他母亲告状献宝,还是丢下来妥当。
等他和翡玉把亲成了,把日子过上了,一年半载的,归于平静,也没人会拿这些成亲前的旧事做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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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嫁的远就有这个不好,从苏州一路北上,又是在冬日里,冰天雪地,舟车劳顿,还带着许多重物箱笼,路上实在是累,人都有些蔫蔫的,饭也吃不下。
林家的倒还好些,就是许多穆家的人,打从京城来,吃不惯外边做的干食炒菜,路上又颠簸,因此赶路途中常常吐,一吐就更不敢吃东西。
翡玉见着大伙这样,就带着林家的陪房一同做了几锅热汤云吞面分下去,绿的菜,黄的蛋,鲜热的汤,冬天来一碗最舒服不过。
新娶的二奶奶亲自揉的面,又给分下去,下人们捧着面那是受宠若惊。
府里女主子亲自给做吃食的可从来没有,头回见这么亲切和蔼的主子,怎么不叫人高兴呢?
另一边翡玉又惦记着东西太多给人添麻烦了,连带着穆家的人,林家的人,还有装抬嫁妆箱笼的长工,一并发下赏钱,都是小荷包装着钱吊子,再搭上金瓜子银瓜子,取个好意头,像秦安这些的还添了金银锞子,有的家里刚添了小娃娃,翡玉知道了,也添个小玉佩小银铃铛给孩子。
车马在路上,诸多不便,翡玉从没摆过架子,没叫过一声不舒服不痛快,都是人家吃什么她吃什么,有时候还跟穆府的下人说说笑笑,问问府里的事,毕竟许多人和事她还不是太熟悉。
就这么着,还没走到京城,众人对翡玉已是赞不绝口。
穆家的人,没人不说好的,都道这新过门的二奶奶可太会做人了。
人漂亮就不说了,还那么温柔,也不骂人,也不挑刺儿,比府里那些个祖宗好伺候多了!
于是新二奶奶人还没进门,已有许多人在心里打主意回去要托关系去伺候二院,不说自己,少说得把媳妇女儿安排进去。
往常二爷一个人的时候,用人少,内院里轻易不进新人,现下就要成家立院了,正是用人的时候,二奶奶娘家带来的人也不多,能把家里的女眷放到二院里伺候是最好。
一见二奶奶的样子就不是个事多的,跟着她绝对轻松自在。
因大雪路上耽搁了几日,到正月十五那一天,迎亲车马才进了京门。
马车随着人流缓缓进京,翡玉掀开帘子去看。
京都的十二方城门依旧巍峨,护城河环绕四周,瑞兽矗立,黄铜落锁,方位对应天上十二星宿。
原以为没有机会再来了,不成想,这一次来,竟是嫁人。
进了京,便有穆家的人来接,车马过了弯道,转进街市里,刚见着马车一个角,早已备好的喜乐便吹吹打打起来,四周还有穆府的下人欢喜的散喜糖喜饼,一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仁圣大学士府门前站了许多人,有稳重庄严的当家人,有簪金戴翠,衣着光鲜的贵妇人,宾客云集,亲朋汇聚,一个个翘首以盼,就等着看这从苏州接来的新娘子是什么样子。
翡玉坐在马车里,才想起来没有戴盖头,着急忙慌的去问穆东亭盖头放到哪里去了,记得来的时候戴了的,现下却找不到了。
越到这个时候,翡玉心里越是紧张起来,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穆东亭帮她翻来覆去的找,最后在装茶叶的檀木箱子底下找到了被压着的鸳鸯织锦绣盖。
他拿起来看,苏州的绣盖和京城的还有些不一样。
这盖头是用红纱为底,金银丝线为绣,并不是完全遮掩的,影影绰绰,透着纱,别有一番风情。
穆东亭递给翡玉,道:“该下去了。”
翡玉捏着绣盖,抿唇道:“我有点心慌。”
“别慌,我牵你走。”穆东亭亲手为她盖上鸳鸯绣盖,带着欣喜满足的笑意。
大学士府门前,众人见着一身喜服,意气风发的穆二爷从马车上先行下来,随后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搭在二爷的手上,跟着下来。
这位从苏州来的二奶奶,打眼一看,便是肤白胜雪,身量纤秾,玉质天成。
虽盖着盖头看不清脸蛋儿,但瞧着穆二爷喜笑颜开的样子,也知道必是个美人儿,否则哪里笑得出来。
周围众人纷纷笑起来,走上前去,“新娘子到了,可算是到了。”
翡玉攥着穆东亭的手,在晃晃悠悠的盖头下盯着地面,身旁上来两个人扶着她,带她进门,跨火盆,再往正堂去。
翡玉一路走着,耳边就尽是什么城防司夫人贺礼云云,太学府许大人携夫人贺礼云云,嘉良侯府贺礼云云,成郡王府贺礼云云。
一连串响亮的名头,不是朝廷重臣,就是公侯伯爵,一路听下来少说有几十个,还不乏许多亲王府,郡王府。
再往后,东宫里太子和太子妃,穆良娣,宫里皇上皇后和太后的赏赐也纷纷随旨意送进府里,又是一阵领旨谢恩,大学士府在圣上跟前的确是有些体面的。
这样的场面,翡玉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说不紧张是假话,从前在苏州林家摆宴,至多也就是城南王员外,城北高府衙。
穆东亭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大礼上规矩多,初来乍到是会有些不习惯,等以后熟悉了,见惯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