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第一次觉得时间难捱是在其母去世前说不愿与德宗帝合葬。
他握着苏芜的手,看着她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挤出最后的决绝的叮嘱,苍白无力合上双眼,而他除了点头不知再作何动作,一旁太医拯救,他维持原有姿势失神。
像世间万般普通百姓,他失去双亲。
皇帝重重呼气,推门而入,越过十二折扇屏风,一眼望见躺在春藤案旁软榻上的杏色身影。
他目光急切地将人从头到脚掠过,下无血迹,肚腹鼓起,应当没有大碍,再往上脸色略白,眉头微蹙似有痛楚,皇帝将松懈的心又提上半分。
两人视线不期然相撞,皇帝心中一刺。
杏眸惊讶之下是一闪而过的冷淡疏离,他捕捉到,又看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徐知儒要行礼,皇帝抿唇,“不必。”
“为何不去床榻?”他扭头这才看到郑垣和躺在床榻上的张瑶。皇帝忽而恼怒,莫名有些生气。
赵相逢跟着望向床榻,张瑶突然晕倒未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便先就近扶在阖春殿的床榻上,然她自晕倒到现在仍未苏醒。
皇帝泄气,又问徐知儒:“赵昭仪如何?”
“动了胎气,已无大碍,还望娘娘少些忧思多宽心。”
一时无话,空气胶凝。
徐知儒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收拾医药箱起身去往床榻相助,心想:今夜当真不太平。
皇帝多少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恰此时阿叶来递毯子,皇帝
亲自接过有了理由靠近将毯子盖在赵相逢身上。
突来的贴近,赵相逢暗暗皱鼻,她闻到皇帝身上不同于桂香的脂粉味,连新换的香囊也遮不住的味道。皇帝未察觉异样,仔仔细细盖好,伸手要帮她掖角,方至眼前,她下意识偏头躲过。
皇帝手顿在空中须臾,接着神色自若地继续动作,接触那刹他感觉到赵相逢的身子明显僵了下,他看到她垂下的睫翼在抖。
皇帝滞了下,将手拿开又往下滑万般小心地扶上毛毯下的隆起。
他差点以为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这个小生命会离他们而去。
赵相逢极力控制着内心情绪的波动,逼着自己不去想他为何会来,为何此时他的眉眼会如此柔和,又带着让她几乎受不住的心疼。
第二日,十月的第一天。
时间恼人,永远握不住,不知不觉间京城的秋天竟已过去大半。
今年的秋不大冷。
可阖春殿外的梧桐树所剩树叶仍然无几,朝阳升起,霞光玉映,照得枝桠闪着光,仿若镀了金光。
朝气蓬勃,光彩照人。
有个词叫回光返照。
赵相逢被叫去甘露殿,进门看着跪爬在地上的袁常。
他受刑了。衣服后背有鞭痕,空气中飘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收回眼,淡淡扫了眼皇帝,撑着腰行礼。
元德将垫了软垫的座椅搬来,赵相逢没客气,直接坐下。
自她进来,皇帝目光一直跟在她身上,可她却只朝他这儿望了一
眼。
皇帝心情沉闷,再看袁常更加气恼,“元德,把他架出去!”
赵相逢垂眼,手掌在肚腹来来回回地抚摸,她听到身体和地面的摩擦声,青蓝衣料从余光中闪过。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皇帝克制着心里的不爽和血液沸腾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