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家也很安静，虚怀走到后院，看到小姑娘乖乖坐在小凳子上，给他的药炉扇风。小姑娘听到脚步声后就抬起头来，冲着大师笑。
然后，虚怀惊恐地看到，小姑娘的双眼流下两行血泪。
虚怀整个人都冻住了，他颤抖着问小姑娘：“你是不是，吃了那个药丸？”
小姑娘一捂嘴，飞快道歉：“对不起大师，我娘多抢了一颗，逼我…”
话音戛然而止，小姑娘就往后倒去。虚怀飞快冲过去抱住小姑娘，眼睁睁看着孩子，在他怀里急促喘息两下，断了气。
*
虚怀大师的手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镇长大宅院中坐着的四人都沉默下来，连小白都乖乖趴在李归齐身边不出声。
贺行和李归齐现在知道这小师父和姐姐拦住他们不让斩那小鬼的原因了，一个曾经的好孩子，不该落的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枫林镇的人，被虚怀大师所，嗯，所害，化为怨鬼后必定对归云寺心怀怨怼，对外人都极不友好。加之在此事上，虚静住持有意遮掩，应是做了什么布置防止有人误入，仙门百家至今也无人知晓此地，倒是个玄姬藏身的好地方。”
贺行看李归行听完枫林镇之事后整个人都很难过，便主动说起当前的问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讷言也不想让大家沉浸在哀伤的情绪里，也配合说：“等我度化了这里的人，你们应该就比较容易发现你们要找的那个人的踪迹了。”
“你有度化一城鬼魂的办法么？我之前看高僧度化一个厉鬼要颂一个时辰的往生咒，也是极其耗费灵力的。”李鹿野问道。
讷言有点腼腆地低下头，“我当然没法跟高僧相比了，如果普通的往生咒，我念一天可能才能有效果。不过，现在知道了枫林镇百姓的执念，他们滞留世间，必然是想找和尚寻仇的。我师父已经不在了，我是他徒弟，按照父债子偿的说法，我来让百姓报了仇，他们不就能安息了么。”
这话越听越不对了，李鹿野赶忙问：“这要怎么报仇？”
“让怨鬼们食我血肉，以平杀身之恨。”
“不行！”李鹿野蹭的一下站起来，“什么叫食你血肉？疯了吗？有什么事情比人命更重要？你那脑子里是不是除了废话就是水？”
被小仙子抢白一顿，讷言反而笑了，“哎呀小仙子不要激动，那个，那就是个比喻，比喻。”
贺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小和尚不去说书可惜了，不仅能说，还会比喻，比喻的还能让人心情跌宕起伏，一定是个讲故事的好手。
讷言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神秘地说：“这个嘛，其实是一种比较高级的度化手法，就是将自身灵力凝成实体，化于体外。怨鬼们会将灵力当作活人血肉来啃食，其实人没事的。”
“如果灵力不济呢？”李鹿野问。
讷言尴尬地挠挠头，“小仙子，你对我有点信心嘛。”
李归齐这个时候举了举手，表示自己有话说。李归齐脑子里书本多，在一本书中提到过这种超度之法。他知道，这个法子的惨烈之处，其实不在于灵力的问题。
那是一本叫做《文亨释书》的很薄的小册子，记录了一位云游僧人的生平。
这位云游僧人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书上所载之事，看起来也太过匪夷所思，李归齐原来也只当个故事来看，但如今却正与讷言所说有所印证了。
那位云游僧人，生在一个战乱的年代。这人看起来有点脑子不好，他四处云游就为了做一件事情，给四处征战杀人无数的大将军讲佛，劝人家放下屠刀。
遇到脾气好的将军，客客气气请他吃一顿，再客客气气把他请出去。遇到脾气不好的兵痞子，被打一顿也是常有。
他云游好几年，还真在北地遇到一个将军，听完他讲佛之后，一拍大腿说你说的对。然后，转头这将军就屠了一座三万人的城，回来跟僧人说，我之前没杀什么人，算不上屠刀，现在好歹杀完了，我屠刀的条件应该满足了，现在是不是只要把我这刀放下，就能成佛了。
僧人就这么不明不白背上了三万条人命。孤魂野鬼怨气冲天，僧人只好去度化。度化的过程没仔细写，只是后来说，僧人度化没一半就放弃修佛了，因为“灵力之伤，如同身受”。
翻译过来就是，太疼了，不干了。
李归齐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心中实在好笑，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贺行看着认真讲故事的李归齐，心里想，这小孩儿不适合在野外冒着危险东奔西跑，平平安安地在藏书阁中看这些有的没的就很好。
李鹿野听完之后，问讷言，“是真的么？”
和尚这个时候，看起来有些憨厚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嗯，大概可能会疼一点，但是还是能忍的。主要是你看，书上也写了，那个云游僧人后来也没事嘛。”
“不行！想其他办法！”李鹿野指了指李归齐，“李归齐！你又跟贺行嘀嘀咕咕什么呢，你赶快想一想有没有什么阵法啊符箓啊可以用的。”
“小仙子，这是我师父没有做完的事情，请给我一个机会，把它做完好么？”
听到讷言这么说，李鹿野知道，这件事定了。
一时院内无人说话，城中看不到太阳，院外孤魂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