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已然不是从前样貌。惠妃降为惠嫔,摆设大变了模样,小花园一片萧条破败,连金灿灿牌匾,也似蒙上一层阴影。
惠嫔高坐上首,面目依旧端庄,唯有苍白面『色』,目中灰翳,让她无端显出深刻老态。
说这话时候,她眼神沉得惊,大宫女心里一紧,低下头不敢看,福了福身,匆匆转身离去。
惠嫔望大宫女背影出神,忽而一笑,轻声道:“皇上,您派盯臣妾,如今封了宫,还能盯省亲洒扫不成。”
茴香此,她半分也没有接触;贝勒府里嬷嬷,更是等闲不用。她是胤禔亲额娘,处处为他考虑,怎设下眼线监视他,算计他?
四格格是她孙女,虽比不上对弘昱疼爱,但胤禔亲骨肉,她怎能不在意。此回患上水疙瘩,不过难受几日,绝不有『性』命之忧!
因前期症状极似出痘,在太医没有下定论之前,四格格定是要隔开。
如今,没有比封禁延禧宫更为合适地方。一来水疙瘩传,贝勒府还有四个孩子;二来,伊尔根觉罗氏灯尽油枯,眼看好不了了,如何能够悉心看顾?
只需胤禔在皇上跟前求上一求,看在她满腔慈心,不眠不休照料孙女份上……
长甲深深嵌入掌心,惠嫔不顾疼痛,猛然起身。
这年光阴,她不能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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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明珠一席话,大贝勒心神不定,没了心思召集幕僚,询问破局之策。
天『色』尚早,胤禔在书房来回踱步,不期然想到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从前每逢烦躁,他总往正院去,听听福晋轻声细语,宛若开导一般,不一儿便能平静下来。
可福晋病,他解语花消失不见,已经太久太久了。
胤禔『露』出怔愣神『色』,深吸一口气,道:“去正院。”
……
大福晋藏好咳血痰盂,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叠好手帕,朝左右温和道:“养猪手册发行京畿,反响如何?”
如今正院伺候,何都捧大福晋,生怕惹得主子难受。道福晋对小爷关怀,贴身婢女笑道:“奴婢问了厨房采买,如今养猪家手一册,真是了不得!皇长孙殿下名号响彻京畿,又有衙一力支持,流传出去不过时间问题,福晋不必担忧。”
“春芽说很是。”另一位婢女感叹,“若不是奴婢在您跟前伺候,也想觍脸讨上一本。”
说得众齐齐笑了起来。大福晋点了点她,眉眼弯弯道:“我这儿不有一本?送你了,回去好好拜读。”
话题离不开弘晏,也离不开养猪,惹得欢声笑语一片,气氛逐渐热烈。忽然间,帘子地掀了起来,胤禔大步而入,面『色』铁青,目光扫过所有,半晌没有说话。
房里骤然没了声。
谁不道贝勒爷与太子爷关系不好,也不甚喜欢皇长孙,福晋与她谈论小爷时候,回回都避来。婢女脸『色』一白,这个时辰,没有通报,贝勒爷怎出在这里?!
胤禔看她,冷冷道:“退下。”
婢女恐惧地低下头,大福晋笑容渐淡,在心里暗叹一声,温和道:“退下吧。”
不一儿,房里只剩夫妻二。
因养猪手册儿,他本心情不虞,没想前来寻求福晋安慰,反倒在心上『插』了一刀。胤禔闭了闭眼,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我竟不晓,福晋何时与弘晏这般亲厚了?”
大福晋垂下眼,没说话。
胤禔怒极而笑,连说声好,“侄儿真是好本。一本妆容定制,引得福晋心向外,怕是连家爷姓甚名谁都不道了!”
大贝勒又急又气,想要一个解释,恍惚间觉得讽刺,觉得这与背叛没什么分。他与胤礽相看两厌、水火不容,福晋难不成不道?
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大福晋抬眼望去,也不辩解,眉间显出浓厚疲累。
她轻声问:“额娘受罚,明珠罢官,皇恩不复从前,到了这个境地,爷还在期盼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胤禔浑身一颤,死死盯她,厉声道:“伊尔根觉罗氏,你放肆!”
“放肆?妾身想说这话很久了。”大福晋咳嗽一声,不闪不避,渐渐湿了眼眶,“爷还在坚持什么?不过不甘心作祟,想赢过太子,赢过正统。您使出诸多手段,可有效用?收手吧。”
“妾身更没有心向外。弘晏惦记我,给了我这副面容,我如何不能感激,如何不能有纯粹喜爱?”她流眼泪,豁出去道,“是爷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