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秋高?兴起来,她又拿过酒葫芦。
“好!”
钟应忱不让她扫兴,只要池小秋举杯,他就奉陪,不大一会,两葫芦酒见了底。
钟应忱摇了摇酒,手撑头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
万没想到,在官场上练了许久,酒量还是不行,池小秋高?估了他。
他开了口,说话还是很清楚:“你?知道前朝的既陵之战吗?”他指了指山崖:“就在这江中,胡公以几千人对数万人,凭借地利与人心,险险赢了此战。”
“后来人问其用兵之道,他只简言,谓知勇为先。幼时阿娘同?我读书时,说知勇已是难事,已知其果而能持勇者最少。”
“我原以为这样的人是碰不着的,”他又笑,正坐起来:“直到我遇见了你?。”
钟应忱一喝醉了酒就很絮叨。
他说小秋你?知道吗,你??直是那个最勇敢的人,很多时候是你让我敢去做很多事情。
他?直没有忘记上思安疏的前?夜。
他做了皇帝手里的?把?箭,而此时,箭矢需要磨到最利的程度,而这思安疏就是射向对方心脏的?击。
若成,严党就此倾覆,但这段路注定不会平坦,他甚至没有把?握,能不能撑过去。
他?直下不定这个决心,灯光剪出长长的影子,他的妻子安静地编穗子,腹中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的手微微发抖起来,怎么也落不到最后的姓名处。
池小秋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只问他:“如果不看什么官位前程,只问自己,钟哥,这书你要不要上?”
“上。”
“那就好,咱们不能干后悔的事,”池小秋笑起来,帮他落上名印:“我会在家里等你?。”
那段日子果然十分难熬,两方争执互相倾轧,他几度下狱,才得了无罪放还的敕令。
池小秋送来的口信总是甚好,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惴惴不安,而这种恐慌在他踏出狱门的?刻,变得格外清晰。
高?溪午的小厮在外等他,急匆匆说快回家。
池小秋得了他放还的消息,急匆匆起身之际不知怎的绊了?跤,见了红。
钟应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这?幕从没在他预料中出现,或者打?开始就下意识地被规避在想象之中。
而现在,它发生了。
他两只手近乎无措的交握着,半蹲着在床前,许多神?佛的名字在他口中心里上下左右,以一种迅疾的姿态无序交错,但拾起来哪一个都带不来一点安慰。
哪怕只是虚幻的。
他只能紧紧的盯住眼前的人,池小秋躺在床上,脸上的白好似经年不见阳光,生机从她身上被慢慢剥夺。
钟应忱极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好像是床边的太医在说他。
“大人请先回避。”
他不言。
太医无奈:“眼下夫人生死一线,若再有旁人失控裹乱,我也无能为力。”
“不会。”钟应忱眼神固着到有些虚芒,可看着仍旧冷静:“您待要如何?便如何?,保得命便可。”
他紧握在掌心的手微微动了动,那双眼睛也睁开了?瞬,望向他,欣喜点亮了她些微神采,竟让池小秋生出了?些力气,想抬起手来摸一摸他的脸。
“回来啦。”
“好啦,你?别哭。”
池小秋努力笑了笑,想安慰一下他:“其实不疼。”
“好、好,”钟应忱点着头,顺着她力气握紧她的指尖,语无伦次应她:“先不睡—不能睡—再忍过?会,兴平坊新开的驴肉店,咱们?起去吃—你?不是念叨他们家好多次了?不睡,先不睡,要乖—”。
池小秋挣扎着点头,又开始在昏睡和疼痛间挣扎,直到夜色将暮,?声婴啼。
这?关过得险之又险,但好在那一线生路被抓住了,他们都熬了过来。
“我是骗你?的,”池小秋后来才哭,委屈巴巴的:“疼,疼死了。”
钟应忱只能抱住她,抱得紧紧的,斩钉截铁说:“没有下次了。”
“咱们只要这?个。”
他连夜登了太医家的门,讨到了药,便立时给煎了?帖。
多子是世人所说的福气,但当池小秋在那里独自挣扎,他便知道,这样的危险,他不敢再让她趟第二回。
这药成了家里常备之物,钟应忱给孩子起名逢安,时至今日,家里只有他?个。
钟应忱醉倒在山崖松根处,他问:“做到秋大家不容易吧,开朝以来,能有此名声的人绝无仅有!”
他攥住池小秋的手,忽然低落下来:“可别人都不知道那是你。”
“你?不怕别人说,钟家夫人原是个厨娘。”
“当时你嫁我的时候,整个柳安都知道。”
“可现在不是在柳安了啊,”池小秋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寂寥。
她从吴家酒楼里撤出了分子,不过两月,钟应忱便带她去了另一家酒肆,这是长公主的私业,又在皇帝眼前挂了号。她索性化了?个名,只在这里做新菜,却不料近十?年经营之下,秋家菜名扬天下。
钟应忱回望她:“现在也不是五年前了。”
他在朝中已经站稳了脚。
“可还是会有很多人说。”
“我们没办法决定别人说什么,可是能决定自己做什么。你?害怕吗?”
钟应忱站起身来,问她:
“你?想让站在别人面前,堂堂正正说,池小秋就是秋大家吗?”
没有人想隐姓埋名过?辈子,池小秋毫不犹豫点点头。
“好,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