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商殇》
第56节王家老三
咱三河县城八街十二巷,全城一千来间商铺,其中一小半,都在王家名下,“王半城”这称呼,可不是凭空吹出来的。
王家的铺面大多租赁了出去,自家只开着三十来间的铺面,或售米面油盐,或售棉布绸缎,还有五金制品,日杂用物,反正多是关乎衣食住行的营生,其生意差不多也占据了全城的一小半,每年赚个上万的银子,是稳稳的。
王太爷一妻四妾,生育了四个儿,都早已娶了妻生了子。两个女儿,一个嫁在双度市的罗家,一个嫁在洪雅县的陈家,都给王太爷添了外孙孙的。
王太爷现今六十有二,精力早不如前,便遵着“嫡长之制”,把家主的位子传给了嫡长子王观荣,其他三子分别掌着些店铺生意。
每日的晚饭后,王家便有个“晚茶”的讲究。名作“晚茶”,实则是把四个儿子聚在一堆,或盘点盘点生意,或谈论谈论杂闻,各抒己见,群策群力,当然,若是遇着了大事儿,最后把舵的还是王太爷。
四个儿子都聚在了茶室,一边儿陪着父亲喝着晚茶,一边儿报告着店铺的生意。
新年时节,生意自是兴旺,不过都是些进货出货的数据,自有四个儿子按了常规处理,用不着王太爷劳神费心。
说完生意,第三子王观荣问道:“今日上午,父亲被于老太爷请到蒋家,却是何事?”
“哦,公议,三事儿。”王太爷呷口茶汤,“你不问,为父的也得说说,让你等也晓晓时事,长长见识。”
王太爷:“第一事,县团练所的祝大虫子犯了事儿,被拿在了监牢,其空下的团总之位,给了安忠良。”
次子王观华:“这祝团……祝大虫子,犯下坐监的罪恶,早晚的事儿。”
第三子王观富:“嗯嗯,祝大虫免了团正,安忠良夺回团正,自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手段,却是好生的厉害。”
王观荣:“嗨,手段?祝大虫犯下事儿,下在狱中,免去团正,本在情理;那安忠良本是团副,顺位升做团正,也在情理噻,何来的手段?”
王观荣:“大哥呀,这事儿,你只看了目下,没看到过往。小弟且问你,这安忠良本是团总,却是因何被贬作了团副的?”
第四子王观贵:“嗨,这事儿,整三河谁个不知?自打咱三河办练,安忠良便任着团总。前年吧,嗯,前年,秋后税赋,许多的乡镇都延了时日,没能及时足额的上缴到县,刘知县发了衙告的,团练们督税不力,致使各乡各保故意拖延,失了县衙的威望。这团练督税不力,必是得着了团总的指示噻。所以么,安忠良便被刘知县免了团正,还好,给了他个团副的职务,以观后效。”
王观富:“督税不力?嘿嘿,哄鬼哩,督税不力?前年秋收,一连整月的阴雨,就没见着个晴天,那谷物怎生晾晒?”
王观荣:“三弟说的倒是实情。那鬼天气也是怪哈……谷物都水淋淋的堆在晒场里,甚或好多人家,都烂在了田里的,你叫这些个农户,拿甚来完税完赋?”
王观华:“是噻,这天气的事儿,谁也作不得主的。再说了,农户们延迟税赋,也不是啥稀奇的事儿噻。”
王观富:“再说,这课税缴赋的事儿,本是皂班的主责,团练虽也有协督税赋的责任,但凡未有抗税拒捐的乱民生事,怎找得着该团练的负责?”
王老太爷:“其中的隐情,谁都看得明的。刘裕谦那老东西,被祝小红迷了心智,欲要提拔小舅子祝大虫儿,得寻个由头呀。只是刘知县这个‘督税不力’的罪名,按在安忠良的身上,实在难以服人呀。”
王观富:“父亲这一说,也只看得表面,未及实质。这安忠良本是于家的走卒,向来便唯于家舵爷之命是从,这个,自然瞒不过刘知县。刘知县撤了安忠良的团总,换上自己的小舅子,不过是欲要夺回团练所的实权。”
王太爷:“嗯嗯,咱家小三儿果是明智,能透过表象看到实质,胜过为父矣,嗯嗯,胜过为父。”
王观富:“嗨,儿子不过闲来无事,喜欢琢磨这些个闲话闲事儿,怎当得父亲如此的夸赞哟。”
王观华:“三哥,小弟有一问。这刘知县既是要夺团练之权,为何对这安忠良的处置,却又留他个团副的职位呢?何不一撸到底,贬作团丁,甚或干脆除了团籍,岂不一劳永逸?”
王观富:“唉,四弟呃,这刘知县有所顾忌的哩。一则,‘督税不力’这罪名,实难服众,二则,安忠良历来的团正,做事又甚是小心谨慎,寻不着大的过错的,三哩,最是要紧,安忠良背后站着的人,刘知县是断断不敢乱惹的。”
王观贵:“于舵爷……倒是哈,一手遮天的人物,这刘知县也不知哪根神经发了叉叉……”
王观富:“岂只于老太爷哟。团练所八九十号丁勇,其中的骨干二三十个,个个都是于家护卫队出身,其实,都是于家隐在团练所内的走卒,安忠良哩,自然是这一众走卒的头儿。刘知县若是做得过了,安忠良率了这班子手下反起堂来,刘知县拿甚来对付?”
王观荣:“嘿,照了三弟这分析,安忠良为甚就不反呢?不但不反,连辨也不辨一声,把个罪名和责罚,竟生生地忍在了肚里,却又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