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由并没有采纳周瑾的建议。次日清晨,她嘱托白大褂好好照顾戚安居,自己开着戚安居的车,来到优名店婚姻登记处。
大门紧闭,就连小吃店也没营业,门庭冷落,全然没有往日气象。
街面上倒是渐渐热闹起来,小商贩推着小车埋头往前走,早点已经卖了七七八八。背着书包的小朋友旁若无人地嬉笑打闹,丝毫没有理会从手里掉落的香蕉皮。浓妆艳抹的家庭主妇牵着泰迪扬长而去,在地上留下一滩热气腾腾的翔。
陆由站在门口发呆,长街尽头忽然跑过来一个油里油气的男人。
他穿过马路的时候被小商贩的手推车撞到,往后避让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香蕉皮,跌倒后正好扑在了那滩新鲜的狗屎里。
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
油腻男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遭遇,他胡乱抹了抹脸,便跌跌撞撞地冲到登记处门口,砰砰砰地用力敲门。
良久,无人回应。
油腻男转身看见陆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你也是来找工作的?”
陆由摇头:“我来找人。”
油腻男叹了口气:“最近大家都在传,说是李主任他们与一桩命案有关,被警察叫到局子里去喝茶了,没想到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陆由这才想到,伊藤美成刺杀周瑾那晚,李时真他们三个也莫名其妙地前往“在水一方”吃饭,而且好像掐准了时间点,正好在刺杀发生前离开了现场。
调查显示,百分之九十的犯罪嫌疑人在案发后,都会回到作案现场。
陆由不能理解这种心态,直到她回到“在水一方”,才意识到真的很刺激。
现场被圈起来,严禁入内,掉进井里的伊藤美成生死未知,还没有消息传出。
那晚帮伊藤美成捧刀的侍应生正在跟一名警员报告情况,他说着话,忽然朝陆由的方向瞟了一眼。
陆由下意识低下头,装作在系鞋带,她可不想像李时真他们那样被抓进去,到时候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没罪都会变成有罪,可不能再给舅舅添麻烦了。
白露川依然流逝不停,不时有几只白色的水鸟飞来飞去。
陆由估计自己甚至戚安居的汽车已经挂了号,不适合堂而皇之地在外面乱走,只好悄悄地调转车头,在回艾尔诺医院的途中,顺路去了一趟家和小区。
她运气不错,没有被门禁挡在外面,因为正好有人出来,单元门从里面打开。
何粟一只脚还没踏出门外,就看见陆由迎面而来,立刻将手里的饭盒递过来。
“由由,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帮我给你戚叔叔送饭,他在艾尔诺医院休养。”
陆由原本想回家里看看,做出这个选择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在见到何粟之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接下了送饭的任务。
何粟叮嘱道:“别忘了提醒你戚叔叔,再过几天就是小薇的生日。”
陆由在何生我缺席的日子里,临时担任跑腿小哥,来往于家和小区和艾尔诺医院送饭。
刚开始的时候,戚安居收到的只是何粟精心烹饪的饭菜,吃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味同嚼蜡。
再后来,陆由将何粟的各种唠叨、抱怨和责怪毫无保留地传达到位。戚安居反而吃得心满意足、荡气回肠,恨不得将不锈钢的饭盒都给咬出几个豁口。
陆由借了白大褂的车,在市区到处流窜,期间去过好几次婚姻登记处,那里要不就是关着门,要不就是只有吕不详一个人看门。据说因为人手不足,他们准备在近期招一个临时工帮忙。
白露川的终点是沉沦江,沉沦江的终点是大海,那么大海的终点是哪里呢?
陆由终于还是想起周瑾的提示,“谁也帮不了你”,必须亲自在终点来临前找到出口。
至于“陷入时空乱流,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这种鬼话,就没必要相信了。
戚采薇的生日是12月31日,每年的最后一天。
她下课回家,推开门,发现爸妈竟然同时在家,这可是平常很难看到的场景,不禁喜形于色。
阳台上摆着好久没用的烧烤架,炭火的温度恰到好处,在寒夜里如同宝石般明亮。
戚安居穿着围裙,正襟危坐。他一手托着秘制料碟,一手握住祖传油刷,聚精会神地给面前的牛肉羊肉串、鱿鱼墨鱼丸、鸡翅鹅翅根,香菇土豆片调味。
这些食材戚采薇统统爱吃,是何粟赶早去集贸市场买的,一刀一串,无不洋溢着深沉的爱。
至于戚安居,他的伤并未完全痊愈,只是向医生请了一天假,暂时脱下病号服,在陆由的押送下回到家和小区,为女儿的生日晚宴贡献出一份心力。
何粟高声提醒:“哎哎哎,羊肉快糊了,赶紧翻面呀。还有鸡翅,油刷得太多了,小薇不喜欢。老戚,你别只是盯着鱿鱼,小心被炒鱿鱼!”
戚安居手忙脚乱地照做,他压低声音对旁边帮忙的陆由说,“我还没告诉你何阿姨,其实我已经被周小姐炒了鱿鱼。”
何粟训完戚安居,转身对戚采薇说:“小薇,你还站着做什么,把书包放下来,洗个手就可以过来吃东西了。”
戚采薇只知道嘿嘿傻笑。
何粟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跨年晚会刚刚开始。
她笑眯眯地戚采薇说:“我看过节目单,等会儿有你最喜欢的《我们都是追梦人》。”
陆由盯着手里那串被烤得快要变色的土豆,不自觉想到了悲喜凶宅里那个引吭高歌却五音不全的李时真。
戚采薇将几根肉串握在一起,用力啃了一大口,边嚼边唱,满嘴流油,调跑到了爪哇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