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除了中午在一个小面馆和市场的搬运工挤一张桌子吃了一碗拉面，贾婧一刻也没闲着，把300份传单都发了出去，小电扇原本就没有带多少，贾婧没有见人就给，反倒还剩了几个。贾婧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嘉永禧园售楼处。
在售楼处值班的李茹和打完电开的徐峰正在接待台聊着闲天儿，一看贾婧的疲惫样，李茹赶紧给她倒了杯水：“怎么样，是不是都是有钱大老板，能卖几套？”
贾婧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完，说：“就算是有大老板，我也不敢恭维。市场里白菜帮子、烂菜叶子，卖肉的油渍白花、卖鱼的腥味呛鼻、卖虾卖蟹的水流遍地，就我这身打扮，还穿着高跟鞋，简直了，像个小丑似的。要是有意向客户倒也算没白费工夫，关键是连一个主动问的都没有啊。这一天，瞎忙活。”
正说着，武昆从4s店、孙渺从高尔夫球场回来了，徐峰上前问道：“武昆，你那怎么样？”
武昆说道：“不怎么样，今儿周二，4s店里就没几个买车的客户，我想那去看看修车的客户吧，一聊一问，基本上都是领导司机、老板助手来的，就没见到什么高端客户。”
大家又问孙渺：“高尔夫球场好吧，你有没有去打两杆？”孙渺也是一脸的失望：“屁，神马玩意儿！都他妈是骗子！”孙渺这句话给大家整懵了，武昆笑呵呵地说：“难道也是司机替老板去打球的？”孙渺笑着说：“不是也差不多，我跟你们说吧，高尔夫球场打球那帮人，百分之九十是屌丝、骗子。”贾婧问：“啊？不会吧。”孙渺说：“什么不会吧，都是跟我们一样的心里，以为打球的都是有钱人，结果呢，很多人就假装有钱人去打球，妄图结识有钱人。哎，前些年有个电影叫《嫁个有钱人》，郑秀文和任贤齐主演的，有人还有印象吗？”
武昆说：“我看过，俩屌丝假装有钱人，天天坐飞机头等舱，就想骗个有钱人，然后上岸，衣食无忧，结果他俩都是屌丝，那个太搞笑了，我跟你说，里边有个情节……”贾婧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听孙渺说。”武昆见贾婧不让他讲，有点不开心地对孙渺说：“你说你说。”
孙渺说：“高尔夫球场的情形跟这一样。”贾婧问：“怎么可能，一张高尔夫会员卡不都得三四十万吗，屌丝哪有这么多钱办卡？”孙渺说：“咱们是真不懂，我这也是去了才知道，打高尔夫根本用不着办卡。下场打一场球也就一千来块钱。”徐峰问：“啊，这么便宜啊？那怎么老看新闻上说一张高尔夫会员卡几十万？”孙渺说：“有一些是有钱人自己玩儿，很少，有一些是生意人行贿送礼的，你们想，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些收礼的，谁敢去打球？”众人“哦”了一声，贾婧问：“不是有人说搞定球童就能找到有钱人吗？”孙渺笑着说：“你也信，球童是服务员，你那么有钱，你跟服务员儿玩儿过啊？再说，即使球童知道有钱人的电话，他敢给你！泄漏客户隐私你知道有多严重吗，他还混不混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很多东西，一旦被扯下遮羞布，便如同敝履，很容易被人弃之不顾，很多所谓“高贵”的东西，不过如此。
之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大家的反馈都基本一致，没有什么有效客户。
下午六点，李遥从国贸那边的办公室来到嘉永禧园售楼处，在销售现场给销售员开完会，总结一天的拓客情况。八个人分别向李遥反馈了一天的工作进展，结论仍是，这些常规渠道没法快速寻找精准客户。
李遥说：“这倒是和我预想的结果一样，这两天策划部也通过合作机构，往外发送了大量的广告短信，也是没有得到有效反馈，看来我们得变一变策略了。”
李遥决定，放弃主推嘉永禧园。
“放弃？”李遥刚一说完，销售又炸窝了，杨明说：“那今年的业绩不是要泡汤啦？”
李遥说：“不会啊，昨天不是算明白了吗？我说放弃主推，不是说就不卖嘉永禧园了，而是未来不再以嘉永禧园的销售为主。”
杨明疑惑地问：“那怎么卖？”
李遥：“第一，把嘉永禧园的销售，授权给项目周边五公里范围内的二手房经纪门店，通过二手房经纪销售，给二手房经纪人一些返点；第二，我们要集中精力为西四环项目9号楼蓄客，虽然9号楼是商住公寓，但毕竟是新项目，是西四环项目的一部分，9号楼卖好了，给西四环项目带来一个开门红，也会对未来销售住宅有利，我会向公司反馈，逼前期部尽快搞定9号楼的销售许可证；第三，这个月把嘉永禧园的车位情况摸排一边，把剩余车位标号、定价，针对嘉永禧园已购业主进行宣传推广，在11月份正式销售车位。这样的话，已经完成了5.2亿，加上车位的4个亿，9号楼的2个亿，完全能完成今年8个亿的任务，如果二手房经纪给力，嘉永禧园能卖掉一部分，今年完成10个亿，也没有问题。”
实际上，从2013到2014年，北京出台的各种调控政策，直接对嘉永禧园的销售造成了后滞影响，包括要求对人均住房超29.4平米的拒贷二套房——嘉永禧园的客户经济实力较强，人均居住面积肯定大于这个指标；包括对单身限购第二套且个税严格按照20%征收——限制了一部分炒房客进入市场；包括将商品房增值税上调至2%至5%、公积金贷款二套首付上调，多项申请条件收紧——增加了购房成本，降低了人们的购房欲望。从约束购房者到约束经纪公司再到约束开发商，仅北京，全年调控措施多达20多条，调控严格，效果显著，严重抑制了成交，根据某房地产研究机构的监测数据，2014年北京住宅市场成交量较2013年下滑8%左右。
事后证明，2014年底，放弃主销嘉永禧园，是李遥做的一个正确决定，最终，截止到2014年12月31日，嘉永禧园的车位销售完成85%，销售收入3.4亿元；西四环项目9号楼拿到60000元/平米的预售证，开盘去化60%，首开9折优惠，销售收入1.46亿元；嘉永禧园通过二手房经纪门店，卖出13套房，包括7套260平米和6套300米的户型，但并未按照李遥设定的36000元/平米销售，而是在此基础上打了9折，实现了销售收入1.17亿元。全年共实现销售业绩11亿元，超额完成10亿元的冲刺目标，销售员们赚地盆满钵满，皆大欢喜。一时间公司从上到下，充满了对李遥的赞赏。
整个2014年，李遥过得都比较煎熬，但运气还是眷顾了他。2014年9月30日，央行、银监会发布《关于进一步做好住房金融服务工作的通知》的“9·30”新政，对拥有1套住房并已结清相应购房贷款的家庭，再次申请贷款购买普通商品住房，银行业金融机构执行首套房贷款的政策，贷款最低首付款比例为30%，贷款利率下限为贷款基准利率的0.7倍。政策发出后，10月份开始市场信心全面恢复，住房成交出现了快速回升。
也就是说，在最后的一个季度，这一政策对营销业绩的完成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正因为此，李遥初上任营销总监时，扛着的业绩“雷”才被卸下，李遥安全上岸。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11月初，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一个还算温暖的周日下午，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穿着防水黑胶靴，手提黑色垃圾袋来到了嘉永禧园售楼处，正在值班的孙渺见到，立即迎了上去。
孙渺看大叔的打扮，以为是来售楼处捣乱的，谨慎地问：“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大叔一张嘴满嘴的烟味，说：“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个叫贾婧的女的？”
孙渺警惕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大叔说：“买房。”
孙渺问：“请问您买什么房？”
大叔说：“俩仨月前，贾婧去西郊市场发传单，说你们这有能办公的房子，我要买。”
大说这一说，孙渺才敢相信这是买房者，不是来捣乱的。孙渺通过对讲机将贾婧叫来售楼处。一聊，贾婧才知道，这是在西郊市场做海鲜批发的一位商户，因为到冬天了，鲜活海鲜的市场交易量下降，但是大叔不想把冬天浪费掉，所以决定增加批发零售干货海产品的业务，最近计划囤一批货，但是批发市场内没有合适的库房。大叔这才想起来八九月份一个穿职业装、高跟鞋的女的去推销过能办公能当库房的房子，所以想买一套当做海鲜干货的库房，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当时的宣传单。
就这样，在贾婧去西郊市场拓客两个多月之后，竟然还做成了一单，卖了一套260平米的房子。更让孙渺和贾婧没想到的是，大叔拿的黑色垃圾袋里，全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大家不禁感慨，没想到卖海鲜的这么有钱，早知道不卖房，去卖海鲜了，也羡慕了一番贾婧运气之好，竟然在最不可能的地方有了成交。
后来，李遥知道了这件事，对大家说，与其说是贾婧运气好，不如说是她拓客那天付出的努力得到了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