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叫上几位妇人离开稻田。
稻田边,一位约莫二十多岁的少妇一锄头一锄头在田边挖着土,之后用挖出来的泥土填补被风暴吹毁的田垄。
男人二三十岁正值体力充沛,可二十多岁的女子犹有纤弱之象,体力活确有不及。
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少妇疲态尽显,动作相比其他妇人着实慢上一些。
林秀来到年轻少妇身边,“莹妹子,怎么大清早的力气就用完了?别不是夜里累着了吧?”
林秀此番打趣之语,也是得到其他妇人的响应。
“是啊,莹妹子,就算累也是男人累,我们女人舒服就是了,怎么还能把自己累着啊?”
“顾大娘,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年轻人花样多的很,累着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说罢,田间妇人哈哈大笑。
众人调侃下,莹妹子脸色通红,羞怯到连连跺脚,“顾大娘,你们胡说什么呐!”
这莹妹子累,自然不是因为床帏之事,不过女人之间调侃似乎总逃不开这个话题。
正值入春,稻子和棉花刚刚种下,便遇上林家庄十年来最大的风暴,无论刚刚种下的种子还是辛苦耕作的田地,都破坏严重。
接连数天,她们不仅要早起给自己出海的男人和孩子做饭,白天更是会在田地里忙碌一天,直到临近日落才返身回家去给捕鱼归来的男人做饭。
林秀笑过之后,朗声说到,“男人晚上辛苦,那是他们应该的,想爽就得下力气。
可白天他们舍命出海,咱们女人也不能干等着他们回家啥都不做,且不让他们男人看低了?
这几天大家辛苦一点,等忙完这阵,让你们男人晚上好好犒劳你们便是。”
聊天打趣,时有谈起,但田间妇人手中的锄头却没有一刻停歇。
粉黛红装,娇媚依人,那是女子柔情;临危而立,挺身而出,更是英气横生。
谁言女子不如男,从来巾帼不让须眉。
.............
都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眼下,日出半边海遮面,已有村人汗满身。
数十年前,林家庄所在内湾有渔村四座,后来由于风暴的侵袭,物资的紧缺,生活难以维系。
最终,村民失去了最后的耐心,驾船驶出内湾,踏上了迁徙之路,离开这座曾经的故土,如今的绝境。
最终,只留下林家庄独自守望着西部辽阔的海岸线。
啸天不知道当时他们面临着何种绝望的遭遇,不过,啸天欣慰于林家庄最终存留了下来,欣慰于它绝处逢生,欣慰于它欣欣向荣。
回头望向静思堂,啸天此刻真正明白了它存在的意义,生不负死,以死证生。
静思堂每一场葬礼,全村人参加,每一块灵位,所有人吊唁,为的就是让林家庄生活于世之人明白,他们如今的安稳生活是村里离世之人用命换来的。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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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静思堂的烛火从未熄灭,一盏烛光熄灭却点燃了更多的希望之火。
静思堂,思他人之命不该绝却绝命离世,思己身之何去何从却从一而终。
只要薪火不断,林家庄便可立内湾而不倒,哪怕孤独,也能生生世世守望海岸线上日出日落,潮涨潮息。
“伟叔,早!”
一直以来对啸天疼爱有加的林大伟,对于啸天如此热情洋溢的问候,只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天少爷早。”
看着渔船上忙碌的渔民,搬木板的搬木板,运铆钉的运铆钉,啸天心生疑惑,“伟叔,出什么事儿了吗?”
“船身舷侧纵桁受损,应该是之前风暴的缘故,一侧桁木内断,现在正在抓紧修理。”
舷侧桁木,是连接船底、船身和甲板的关键所在,其作用仅此于龙骨。桁木一旦断裂,船身被海浪打穿,船身船底分离,渔船势必沉没。
渔民定期都会对船体进行检查,如遇风暴,出海前一天则是会重新检查一遍,而作为船体主架的桁木自然是检查的重点。
桁木内断不同于一般的桁木断裂,一般桁木断裂,哪怕再细小的裂痕,渔民也能看的出来。
但桁木内断则不同,内断桁木外观看起来与正常桁木一般无二,单从外观查看,即便是渔民老手也极难看出差别。
伟叔重重的叹了口气,“幸好桁木断裂不大,加之昨天海面还算平静,这才撑住了我们昨天一天的出海。如若桁木断裂大上哪怕半寸,我可就真成了林家庄的罪人了。”
桁木作为船体主架,如若出现问题,渔船难以抵御海上风浪的拍打。
出海捕鱼,倘若船体沉没,那船上渔民便是凶多吉少。
啸天自然明白此刻伟叔心中的愧疚,“伟叔,渔船虽说损坏,但修缮一下就可以恢复如初,昨日出海的渔民如今不也都安然无事吗?你就别太自责了。”
啸天的劝慰似乎并没起太大作用,伟叔依旧愁容满面。
此时,一男子扛着木板从船舱里走出。看到来人,啸天眼神急切的望去,刚要开口,男子便轻轻摇了摇头。
男子来到林伟身旁,一把揽住林伟肩头“林伟大哥,你可是枫老认定的接班人,如今枫老不在你就是我们出海的主心骨,你要是这么愁容满面,我们出海都出的不踏实。
你开心一点呐,我们出海也有力气,说不定一高兴就能多抓几筐鱼回来呐。”
林伟摇了摇头,“要是枫老在,你们昨天就不会在死亡边缘走那一遭。”
说完,林伟转身进入船舱。
“林昊叔,伟叔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昊收起脸上的笑意,静静的望着船舱入口,淡淡的说到,“放心吧,林伟大哥好的很。”
啸天似乎对于林昊这样的说辞颇为不解,“好得很?”
“出海,作为林家庄赖以生存的支柱,是枫老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点一滴积累,一步一个脚印,方才扛起了这滔天重担。
渔船构造、戏水弄潮、鱼群习性、海浪走势,凡此种种,每一个渔民从踏上渔船那一天起便被枫老倾囊相授。”
林昊望向船头,神色向往,“小天少爷,你没有真正的作为渔民出过海,不曾有我们那种心情。
你可知道,只要船头有枫老坐镇,哪怕他什么都不干只是坐在那里抽烟,我们心里便有了依靠。
太多次,我们被枫老的水性折服,被他的经验所经验。我们相信,即便真的面临绝境,枫老会带领我们绝处逢生。
之前你小林叔叔一直被枫老看作自己的接班人,一直用心培养。但你可曾知道,那日突雨狂风,你小林叔叔在入水救人时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是什么?”
小林叔叔生前最后一句话,啸天自然不知。
不过林昊也没希望得到啸天答复,自顾自的说到,“你小林叔叔入水时对着我们大喊,‘别让枫老下水’,之后便潜入水中救人。
身为渔民,我们自然知道在那样突起的风暴中入水会是什么结局,所以对于你小林叔叔的遗言,我们自然不敢懈怠。
即便我们被枫老边打边骂,我们也未曾松手,含着泪将枫老紧紧抱住。
那之后,没人再提起当日之事,只是之后的一个月里,枫老天天找各种理由骂我们,甚至动手打我们,但我们也都强忍着泪,不曾有一句抱怨。
我们相信,即便在那样的风暴里,枫老依然可以救下你小林叔叔,但我们也知道,如若枫老下水,我们就再没人能救下枫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情时。
平日里总是笑容满面的林昊,此刻眼角泪水盈盈。
“岁月不饶人,枫老年纪大了,为了林家庄的未来,他势必要在自己还能上船之时培养出自己的接班人。之前是你小林叔叔,现在是林伟大哥。
林伟大哥知道,即便枫老再如何倾囊相授,不管是他还是之前一直枫老看重的你小林叔叔,没有人能真正继承枫老衣钵。
因为枫老的经验不是别有人教授的,都是枫老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生死边缘,从滔天海浪在中自己体悟出来的。有些经验,有些感觉,是你不真正的走到那一步,是体会不到,也学不来的。
自打被枫老相中,林伟大哥比任何一个渔民做的都多,出力都大。即便平日出海一些无伤大局的小小过错,他都会坐在船上反思到深夜。
这一次,桁木内断,渔船出海,以后恐怕再难见到林伟大哥的笑脸了。”
话说至此,啸天更加不解,“那方才林昊叔叔为什么说林叔好的很呐?”
林昊恢复了他标志性的笑脸,“因为林伟大哥往后一生可能会辛苦,会很累,但林家庄之后四五十年的出海却真正后继有人了。”
啸天无法从林昊眯起的笑眼里看出什么,只是他隐隐的感觉的到,林昊的眼中已是泪如涛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