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身着红色华服的中年男子独自站立于小院院门之外。
火老出离小屋之后,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冷峻之色。
路过来人身边之时,火老没有开口,似是那人根本不在,自顾自的向前走着。而那人也没在意,默默的跟随火老身后。
山腰一处凉亭处,两个身着红色华服的男子并肩而立。
一人是火老,另一人,则是六大家族之一火系炎家宁安城门主炎瀚漠。
“我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
“都过去两百多年了,你还是这般在意吗?”
听闻此话,火老情绪突然高昂,“不是两百多年,是两百二十年,也是岁旦之时,也是这样夜黑风高的夜晚!”
“瀚海!!”
两人同样情绪激愤,怒目而视。
许久之后,火老平复了情绪,转身望向夜空,轻声说到,“炎瀚海已经死了,无论眼下,还是以后,世上只有火浮生。”
听闻此话,炎瀚漠稍稍平复的情绪再度沸腾,“好,好,好!可我告诉你,即便炎瀚海死了,他依旧是我弟弟,而我也依旧是他大哥!
至亲血缘,你想甩也甩不掉!”
火老依旧仰望星空,沉默不语。
“瀚海,你一定要这样吗?!”
对于炎瀚漠的一再追问,火老始终噤口不言。只是此刻,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这不就是一个充斥着阴谋与杀戮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去看看,哪个门派不是蹚着血海步步向前,哪个家族不是踏着尸山扶摇直上?”
炎瀚漠叹了口气,继续说到,“仁慈,是这个世界的禁忌。”
火老讥笑着摇了摇头,“仁慈是这个世界的禁忌?那肆意杀戮、草菅人命又算如何?
转身看向炎瀚漠,火老轻声问到,“理所当然?”
炎瀚漠转过身去,“瀚海,我不想再跟你纠结这些。”
“你不想纠结?我也不想纠结。可这块心病,纠结了我整整两百二十年!
我也想放下,我也想尝试着不去想它。可你呐,一次次前来,来提醒我!来让我无法忘掉当时的罪孽!”
炎瀚漠转过身来,怒目而视,“瀚海!你别以为你进入天下学院,就真的可以孑然事外!
当年在炎家,我们两个的平复青云,羡煞多少族人。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一次次的杀戮!
被你我剿灭的门派家族,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个吧。死于你我之手的劫灵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当初的你是如何的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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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绝,现在你跟我谈什么狗屁仁慈?!”
“对,我是杀过很多人,也灭过许多家族门派。可那些家族门派,不是与炎家作对,便是对炎家心存敌意。杀他们,师出有名。即便现在,我也问心无愧!
可王孙家呐?”
炎瀚漠叹了口气,“瀚海,我就是知道你心地善良,所以行动之前才不告诉你。”
火老苦笑一声,“不告诉我什么?不告诉我王孙家不参与外界纷争,只是安静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还是不告诉我炎家蓄谋已久,五年的暗中调查,三个月的秘密调遣,还选在岁旦团聚之夜,将他们一网打尽,灭尽满门?”
话说至此,火老牙唇紧咬,“你不是没告诉我,你告诉我王孙家多次与炎家作对,你告诉我他们蓄谋暗中打击炎家!
这,就是你告诉我的!
若不是我在王孙族人临死前一声声不甘的嘶喊声中发现端倪,对你再三逼问,只怕你根本不会告知我实情,只怕我现在还蒙在鼓里!”
在火老撕心裂肺的质问下,炎瀚漠不再与其对视,转过身去。
“瀚海,我承认我是欺骗了你,可我也是为你好。你我二人父母早亡,自小相依为命。
或许在外人眼中,我们生在炎家,定是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他们如何知道我们吃过的苦,受过的难。
要怪就怪六大家族太过耀眼,在那里,平庸便是原罪。我们是不必像他们那样,为生活奔波,为生存拼命。可被族人冷落,被家族疏远,是身为炎家族人最大的耻辱。
我们只有不断变强,不断立功,才能完成父亲的遗愿,在家族中博得一方席位。”
炎瀚漠一番话,挑动起火老的思绪翻飞。
二人出生在炎家,更是出生在圣城青火。可家中无强者横空,功绩平平。数十年后,式微到除了父母双子,再无其他之人。
可偏偏,火老十岁那年,二人父母在一次执行任务中重伤,不久后便离开人世。
炎家虽对家族遗孤都会有所照顾,可以二人家中情况,被逐出圣城只是时间问题。
为了保住家中尊严,为了留在圣城青火,二人一边要在集训所里辛苦训练,一边要极为努力,一边要拖着劳累的身体,洗衣做饭。
所幸,这个数十年后式微到除了父母双子之外,再无其他家人,甚至再无佣人家仆的家中,诞生了两位天赋高绝的天才。
又恰逢二人极为努力,吃他人难吃之苦。
在一次次的任务中,二人屡建奇功,家族地位可谓是平步青云。
片刻之后,火老同样转身,与炎瀚漠背面而立。
“你说的没错,可你只记得父亲临终前的遗愿,却忘了父亲生前对我们的谆谆教诲。
父亲常说,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安分守己者多灾多难,为非作歹者逍遥自在。
那些欺凌弱小、横行霸道、为虎作伥者,自是当诛。可那些为了生存奔波劳碌者,即便我们不能帮助他们什么,也别多去打扰。
若论对错,你我二人都没错。你继承了父亲的遗愿,我谨记了父亲的教诲。
怪只怪,你我二人追求不同,仅此而已。”
一直以来,都是炎瀚漠照顾火老,从父母去世,到火老离开炎家。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
他知道他的秉性,今日的局面已然回天乏术,无力挽回。
即便知道每次前来,都是激烈争吵,可他依旧一次又一次来到他面前。
即便他已是子孙满堂,可在他眼里,他永远是他最亲的家人。
冬末的风,虽说寒冷,却有了几分暖意。
二人背对而立,许久之后,炎瀚漠翻手取出一个食盒,放在亭中桌上。
“以前,家中有棵桂花树,每年秋桂月份,母亲做的桂花糕,就属你吃的最多。
前些年,我在宁安城府中也种了几棵。之前也曾派人给你送过,可那些食盒,你看都没看就让人带了回去。
不过好在,你大哥我还有几分薄面,找来了一些擅长摆弄花草的能工巧匠,以及一些精通阵法的阵法高手。
几番折腾下来,那几棵桂花树只存活一棵。可花落,也终于晚上了两三个月。”
炎瀚漠将食盒往火老方向推近了几分,说到,“桂花糕嘛,自是新鲜的才好吃一些。
我这手艺,虽然比不上母亲,可终归有些家的味道。
尝尝吧。”
一盘桂花糕,如落花入水。
火老死寂多年的心潭中,也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两兄弟虽背道而驰,各自向前。可说到底,圣城青火中那个桂花飘香的小院,终究是他们心之所系。
“大哥。”
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可时隔两百二十年的亲切称谓,也让炎瀚漠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大哥,或许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加入天下学院之后,我多少也看清了一些事情。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常驻宁安城,所为何事。可被木老家主盛誉为当今劫灵界第一智臣的诸葛昊天,他所思所想并不简单。
我虽然看不懂他的布局谋划,可这些年无论在凡人世界,还是劫灵界,诸葛家声誉渐高却是不争的事实。
多年较量未果之下,炎家选择了不断增强自身实力,而诸葛家选择了赢得天下的认可。
这场武夺与智取的较量,虽未结束,可在我看来,却早已有了结果。
这场暗斗,炎家要输。”
火老的这番话,炎瀚漠停下脚步,认真听完。
可在许久之后,方才开口。
“瀚海,如今你是天下学院的长老。这些家族纷争,你还是不要在意的好。”
火老这番话,炎瀚漠权当是火老与自己大哥之间的闲谈。
可作为炎家宁安城门主,炎瀚漠心中感想,终究无从知道。
只知他转身之时,脸上极为平静。
“在灵气与阵法的加持下,那棵桂花树花期虽然得以延长,可正常的生长也被打乱。每三年,才有一个花期。
若是你觉得这桂花糕味道还行,三年之后,我再给你送些过来。
三年时间,想必桂花树也会长大一些。届时,若有多余,我采些过来泡茶。
桂花茶?好久没喝了。”
这次,炎瀚漠真的走了。
火老没有挽留,炎瀚漠没有停步。
火老看着桌上食盒,低声啜泣,“大哥,炎家败了,已经败了。从当年炎家决定无所不用其极壮大之时,就已经败了。
六大家族的地位,本就无人可以撼动。谁上谁下又有何妨?为了一场莫须有的暗斗,多少族人因此牺牲,多少外人因此死去。
你我二人,从当初的相依为命,到现在的咫尺天涯。
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火老趴在食盒之上,哭声渐大。
渐无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