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呵笑了,小声道:“这懒货,长天白日的,居然躲在屋里睡觉,看我不去扰他?”然后见我面上一讪,赶紧又客气道:“小娃娃,我自去后头寻你师傅了,你该干嘛干嘛!”
我愣了一下,怕他横冲直撞的扰了师傅安歇,赶紧追上他,领着他往师傅的卧室去。
“咚!咚!”
我拿捏着力度,不轻不重地叩门。
“谁在外头?”屋里传出师傅慵懒的声音,随后,听得一阵衣裳窸窣的声音,“进来吧!”
我轻轻推开门,迎着来客进入房间,师傅刚好出来,看见访客,马上露齿大笑。
“呦,咱们可大半年没见了,你今儿来,怕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我师傅带着笑,请访客落座。
来人坦然坐下,笑道:“我也是抽不开身,不然,就凭咱们这交情,早该来你这儿瞧瞧了!”
师傅抿唇一笑,向我递了个眼色。我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赶忙跑到茶几边,洗了两个黑瓷盏出来,洒进去几朵干白菊,然后拿了抹布,提起坐在炉子上咕叽冒着水蒸气的水吊子,斟了两杯菊花茶。
小心翼翼捧到座前,来人礼貌地接过茶盏,冲我师傅道:“这孩子看着眼生得很,多半是你新招的徒弟吧!”
“眼力见不差呀,我看你这头风病快好了!”戏谑罢,我师傅又定定看着我道:“守礼啊,这是尚酒局的赵掌事赵益,以后在宫里遇见了,可别没大没小的,要尊着他!”
“诶!”我嘴上答应着,把另一杯热气腾腾的菊花茶从托盘上端出来,递给师傅。
赵益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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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尊什么啊?咱们又不比那些贴身伺候主子的体面光彩,不过都是劳碌命罢了,没得端起架子惹人笑话!”说罢,拿右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师傅观察入微,赶忙问:“你最近又犯头风病了?”
“咱们相识一二十年了,你何曾见我好过?”赵益很是无奈地说,“这病怕是缠上喽!”
“不是我说你,你好歹在尚酒局呆了十年,便是手里头没权,熬了这么些年,还能没点积蓄吗?怎么不正经请太医看看呢?”我师傅盯着赵益,表现得格外关心。
赵益叹了口气,道:“你当尚药局那群医官好请啊?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个都领着差呢!那两位奉御不消说了,专门侍奉陛下龙体,连皇后娘娘凤体违和,都不敢轻易劳动他们;底下四位直长、四位侍御医,轮流候在圣侧,等闲人非有诏谕,连当朝宰相也不能随意延请;余下的,司医侍候王爷、殿下,医佐侍候嫔妃、公主,其他主药、掌固也各司其职,似我这等微末人物,哪里请得动他们啊?”
“这倒也是,那群医官,全是看人下菜碟的行货!”我师傅言简意赅地评价了尚药局,又对赵益道:“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是情理中事,你不妨大方些,舍些劳什子给他们,让他们仔细给你瞧瞧,再开个方子,你也早些摆脱头风折磨!”
“我早这般做了,也依太医开得方子吃了药,不过,仍没好转!”赵益面带痛苦地说。
我师傅和他相熟日久,免不得宽慰他道:“治病嘛,最是急不得,你别太着急了!”
“哎呀,我心里能不急吗?这头风缠了我十几年了,我简直快被它折磨死了,日里不舒坦、夜里也睡不安稳!”赵益滔滔不绝说了起来,“所以啊,我就托人从宫外寻了剂草头方子,你别说,还真是管用,自开春以来,好的时候渐渐多了!”
我师傅闻言大喜,道:“这不是好事吗?你可打听清楚了,等哪日真痊愈了,必要亲自谢礼才好!”
赵益点着头,继续道:“说起这方子啊,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把秋后白菊晒干了,冲水服用!”说罢,见我师傅若有所思,他便开口道:“今年风雨不协,地方进贡的白菊不足,全紧着上头主子用,我也不敢乱为,只好托人去宫外买,可最后十两银子只换了一两白菊,贵得实在离谱,所以,才想着来求求你这老朋友!”
“凭咱们的交情,我还能不予你?”我师傅脸上挂着笑,“不过,杨都知上旬才拿了十斤去,萧贵妃、德妃前日又分别要了五斤、三斤,如今,我这统共只剩下五斤不到了,还得预备着各位主子随时要,我至多给你一斤,还请你见谅!”
“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赵益笑意如春,“养菊、收菊,你可没少风里来雨里去,便是不预备着主子们要,你还不该自己留着些?我可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你这话倒贴心,人都说花房清闲,可谁知种花养花的艰难?就拿这白菊来说吧,三分四平头、五月水淋头、六月甩料头、七八捂墩头,到九月了,才见收成!”
我本在走神儿,听师傅念起了昨儿才教我们的种菊秘诀,忍不住去看赵益的脸色,只见他很不好意思道:“所以啊,我也不空口白要,赶明儿打发人给你送一坛新酿的美酒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