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阖宫觐见,敏昳夫人身边热闹得很。她笑靥如花,红唇浓艳逼人,一面拨弄着发髻上的花枝,一面与奉承在身侧的妃嫔闲话。
淑恬凝视敏昳夫人发上的花枝片刻,转头对巧兰道:“你瞧瞧敏昳夫人头上的花,我看眼生得很,似乎是花房的新东西。”
巧兰闻声转头,看了片刻便蹙起了蛾眉:“大约是早梅……但花型略瘦长,又成簇在同一枝上,倒罕见。”
淑恬道:“她今日匀面脂粉颜色柔和,口脂艳而不俗,当是费心打扮了。”
坐在淑恬上首的陈容华转头笑道:“毓嫔妹妹,这是皇后娘娘赏的,听说都是用的珍奇名香。”
淑恬不意陈容华会与自己搭话,便随意客套道:“皇后娘娘赏的,那可不样样是好东西。”于是二人拿慎平作话头闲谈不提。
一众宫嫔闲话良久,忽见宝座后珠帘微动,皇后笑意和婉,款款而出:“你们都来的好早,倒是本宫贪睡了。”
皇后只着一身繁绣银莲檀色齐胸襦裙,轻纱披帛迤地,虽妆容清淡却丝毫不减六宫之主的风范。敏昳夫人忙领着众人起身:“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于宝座坐定,引手介绍身旁一位三十出头的端庄女子:“这位是皇上新册的曲侍中。”
淑恬抬眼细瞧,只见曲绿芙柳眉长眼,端庄清秀。侍中位列众嫔妃之上,于是众人复起身见礼。绿芙稍稍点头算是还礼,随即开口道:“皇后娘娘有孕,后宫大小诸事一概不必送到跟前,先禀报本座,本座再拣要事说与皇后娘娘便是。皇上圣旨,要皇后娘娘安心养胎。诸位可一一遵循,不得有误。”
这位倒是个板正角儿,淑恬心里微微一笑,自随众人一道应了。这般话毕,敏昳夫人又一壁说着匀面脂粉。皇后便笑:“昨个刚赏的娇宜粉、红香脂,今日便用上了,你那儿名贵的脂粉多少。”
敏昳夫人奉承着答道:“尚服局的东西,只会金玉堆砌,却比娘娘少了多少雅致。皇后娘娘赏的脂粉,单是这名儿就比什么‘玉颜膏’好了去。”
罗修媛好奇道:“臣妾竟不识这脂粉,可否请敏姐姐告知?”
敏昳夫人愈发得意:“脸上这个是娇宜粉,色不艳俗,乃是拿数种名贵鲜花汁子调的。口脂名红香,那香味若有若无,颜色是红芍调制,衬人好气色。”
话毕底下便有众人小声啧啧,皇后脸上笑意越发浓,佯嗔道:“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何须这般如数家珍。”
常淑仪不紧不慢抿了口茶水,笑道:“皇后娘娘独赐敏昳夫人一份,臣妾们都羡慕不来呢。”
皇后笑意宽和:“本宫那儿不是没有,常妹妹想要便拿些去吧。”话毕又关怀道:“记得你承宠多年了,怎的也没个动静。”
常淑仪答道:“眼下都看着皇后娘娘的嫡子呢,都是臣妾福薄,更比不得娘娘和罗妹妹。”
皇后的自矜像笑容一样显而易见:“你可要好好将养身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常淑仪答了“是”,又笑道:“如今有曲大人分担后宫事,皇后娘娘也可安心养胎了。”
皇后拨弄了几下衣裳上银线挑绣的花纹,慵缓道:“如何能有一刻闲着?怕是诸位还不知道,过几日就是殿选了,咱们又要多几位妹妹陪伴了。”
常淑仪波澜不惊,依旧笑意盈然:“这是好事啊,又要热闹了。”
淑恬执茶碗盖的手冷不防一松,那盖子“铛”的一声落了下来。敏昳夫人立即回头:“这是谁不知轻重,扰了皇后娘娘说话?”
淑恬起身道:“娘娘恕罪,嫔妾一时手滑,不想惊着了娘娘。”
敏昳夫人掩口嗤笑:“本宫以为是哪个手爪子不想要的宫女呢,原来是毓嫔妹妹。你说是手滑,可这动作做了,心里必然是想着什么的。”
淑恬并不恼火,低眉顺眼,恭敬道:“天热难免手上有汗,若是惹娘娘不快,还请您恕罪。”
敏昳夫人盯着淑恬的脸,似笑非笑道:“皇上那儿待多了,皇后娘娘这里也显得不凉快了。进宫日子不短,怎的这般没规矩。回去抄三遍宫规,明日呈来。”
皇后此时不紧不慢地出声阻拦:“毓嫔还年轻,不必太过计较,咱们姐妹还是该和和睦睦的。”
敏昳夫人燕语莺声,笑道:“皇后娘娘为腹中孩儿积福,不如就请毓嫔抄些佛经来罢。”
“妹妹一向思虑周全。”皇后不置可否,接过瑶台手里呈上来的花名册,“此次进宫的,都是士大夫家的淑女,不日便要进宫觐见。届时皇上会安排家宴,妹妹们自行准备罢。”
敏昳夫人接口道:“皇上可安排了住处?”
皇后道:“宫中诸事有母后安排,皇上的意思是,咱们姐妹在宜清园住着本随意,不要拘束了。”
敏昳夫人抬手比了比护甲,嫣然笑道:“初进宫必定有许多规矩还不熟练,须得静心研习,臣妾以为安排个清净少人处甚好。”
皇后翻名册的手略略一滞,如常道:“后宫和睦亲善,皇上才能舒心。皇上政事繁忙,看着新鲜人儿也该欢喜些。”
常淑仪看了一眼敏昳夫人有些尴尬的脸色,不动声色道:“皇后娘娘提议,臣妾深以为然。”
皇后颔首:“就劳烦曲侍中了。”
曲绿芙欠身答应:“微臣领命。”
如此闲话半日,众人纷纷告辞散去。淑恬感到胸口微微发疼,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陈容华看了看左右,向淑恬伸出手,道:“妹妹,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