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晚娆安排好死卫，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孤身一人去客舍找了鹤如轼。即便今天他出于好心，她都很不高兴他的做法。他已经企图干涉她们的决定了，她不允许像鹤如轼这样的人成为朝媚的软肋。这个世界上想杀了朝媚取而代之的人太多了，容不得一丝意外。
鹤如轼跪坐在佛龛前的软垫上，背对着她。
小厮露出为难的表情：“副堂主，你看这，我说了我家公子今日要跪经，分不了神。”
晚娆翻眼看了小厮一眼，不轻不重地道：“出去。”
小厮为难，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鹤如轼垂手，低沉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室内响起：“你出去，副堂主不会伤我。”
晚娆开门见山：“你今日，害了朝媚。”
鹤如轼站起，看向佛龛旁的稀疏月光：“我知道。但山泉明显想帮你报仇，迟一步，那孩子就必然迈入万丈深渊。”
“那孩子要迈入万丈深渊可怜，”晚娆没好气地哼了声，“那朝媚就活该吗？我们一直生活在深渊，朝媚如今更是在深渊行走，她只要走错一步，地狱里的魑魅魍魉就会拉她下去。你今日就是昭告全天下，朝媚能为了你意志不坚，有了软肋。”
“我说过，”晚娆的眼睛里有伤感和恳求，“让你看在她当日给全你面子和尊严的份上，多少能顾念她一点。”“你迟早有一天要离开，但她不会。鹤公子，此事算我求你了，莫要再有第二次。”
鹤如轼无言。
其实他又如何不知道。
“她，现在怎么样。”男人声音清冷沉稳，这才是他的本质。
晚娆倚着柱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还能怎样，决定是她做的，她是个从来不为自己做的决定而后悔的人。”
男人沉默。
“鹤公子，其实我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特别是关于你未过门的妻子那一块，”晚娆瞧他神色瞬息万变，便知自己踩对了点，“听说是她为了你当了那一箭，至今昏迷。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经习惯让女人挡枪挡剑了。”
月色开始悄然溜进屋子里，如碎银洒满内堂。鹤如轼响起京城的月光，和月光下朝他倩笑翩然的年轻女子。
他的声音沉闷，压抑着痛苦：“如果我知道算好让她来接那一箭，我绝不会亲自动手抓那个人，不会让祸端波及她。”
晚娆走到佛龛前，看见那慈眉善目的佛：“鹤如轼，我听说你在暗牢里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不等鹤如轼回答，接着道：“你既然没有对朝媚动心，就不要说出那些让人无限联想的话。朝媚不相信男人的鬼话，但也是最容易相信的，我不知你是从哪里看出的还加以利用了，我提醒你，也警告你，若是再说出那些不负责的话，扰乱了朝媚的心神，不用朝媚亲手将你挫骨扬灰，我也会先她一步，让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女子抬眼，眼中露出和朝媚常展现出的相似的狠绝。
鹤如轼拿起念珠，开始转动，他闭上眼，没有回答。
晚娆离开佛龛的那块地，她推开门，门外今日格外地清冷。
晚娆独自一人漫步在园林小道上，这路弯曲，仿佛看不到尽头。她也似乎一眼看到自己的以后，直到死亡。
鹤如轼这样的人太危险。如果不是她在鹤如轼来后不久，派人将消息查了详尽，她都以为鹤如轼那日的言语是动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真心。都是装的。她笃定。
晚娆走后，小厮回到鹤如轼身边贴身伺候。
一阵斟茶倒水后，小厮忍不住开口：“公子，夫人让我提醒你，那天就是徐家来找她了，所以她才将你抓回去的。徐家虽然比不得我们家尊贵，但真的因为他们闹出丑闻就不好了。”
鹤如轼闭上眼，隔绝小厮的话语，他数着串上的珠子，一个个转过去，又一个个转过来。
半个时辰过去，到了鹤如轼的就寝时间。他站起，将佛龛旁的窗关紧，来到衣架旁脱下衣物。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在传达一切如常的意思，平静正常：“我在京城里见过很多人，徐雅雅是京城第一才女，朝媚与我正邪不两立，我永远都不会爱上朝媚。我知道你一直和母亲保持联络，你帮我转告母亲，不必再时刻担心。让母亲帮忙安抚徐家，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交给我们家的任务。”
鹤如轼转身看向低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小厮：“我最信任你，但日后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每次和朝媚她们谈话，你就守在窗边听着。她们是看在我的份上不伤你，但难保哪天出什么意外，你引火上身。”
小厮垂首，说了声是。他看着鹤如轼上床，为之放下纱帐，吹灭了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