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京城在这个时间段的热闹相比，本来就不热闹的乾州城郊显得更加清净。
鹤如轼坐在窗边，任由冷风在暖气中侵袭。刘盈笑他故作无事，嘴上调侃不断。
刘盈的注意力在调侃鹤如轼上，晚娆的注意力在谈笑自如的刘盈身上。
“也不知道京城里的人发什么疯，”朝媚闲然自得地喝着茶，穿着轻纱红衣，眉间点着红桃花，手掌托着清晰完美的下颚线，中指幅度很小地拍打如珠耳廓，“竟然说我与你之间恩爱缠绵、私定终身，硬生生作出一场挣脱世人目光的动人故事来。”
鹤如轼依然坐在那儿，眉头紧锁，不动如山。
朝媚斜身歪坐，笑若烟柳拂面：“你说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是不是也是这般。”
这下终于听到鹤如轼的声音：“《善权寺记》以及邹邑有墓，墓上碑文皆可证实。一代忠贞爱情，不该被世人无端质疑。”
两人视线相交，朝媚眉一挑，耸耸肩，拿起茶杯对鹤如轼示意了一杯。
刘盈看向鹤如轼的眼神越发暧昧带笑，鹤如轼对于刘盈最近爱乱当媒人的喜好不敢恭维，他将糕点递到刘盈嘴边，要用食物堵住他的嘴。刘盈刚刚还看戏的兴奋表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带点苦笑。
“我收到消息，家中已经遣人前来，恐怕乾州是待不久了。”
晚娆听闻看向朝媚，只见朝媚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她表情与一般时候无异，甚至还有些过分冷静。只不过这冷静的“过分”之处，只有她能瞧得出来。
刘盈咽下那个糕点，诧异问道：“你就这么回去了？”
鹤如轼瞧他真的以为他要回京城，也做出很惊讶的样子看他，而后顺势看向看似疑惑在棋局上的朝媚。很简单的棋局，他和刘盈每日下棋，昨日晚娆来了兴趣，他便和刘盈一道选了个棋局给她们，由她们解开。
“不回，”鹤如轼有意观察朝媚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个小小细节，“我跟她回千愿堂山庄去。”
果然，朝媚一开始闲然淡定，自顾着喝茶看棋局，一切都在她预料之内；听到他要跟着回千愿堂总堂，她的动作显然僵了一下。
朝媚转过头，笑颜如花：“我记得快到年节了，鹤家和皇帝肯定是借着这个由头让你回去交待清楚，和我这个妖女魔头划清界限，保全名声。你这样跟我回去，就不怕这事儿越演越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女子抛着小匕首，颇有兴趣地发问，还带点兴奋。
鹤如轼一眼看穿她的伪装，至此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朗。她就想借皇帝和鹤家之手，借百姓之声，强迫他回去，如果他回去了，这将是他的第一个败绩，江湖上对她的推崇日后自然是水涨船高；再者她在挑衅，她想让他知难而退。
她终究还是不甘心，或许还手痒多时了。
鹤如轼这样想着，更加坚定绝不回京的决定。他再次提出，不容二话：“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和别的富家子弟不一样，我没有那么看重名声。若是为百姓死，也在所不辞。”
“任务没有完成，自然不该回去。”
朝媚知晓他这一番话是在告诉她，用这样的手段必不能让他后退。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这事继续发酵下去。继续发酵下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朝媚看向晚娆，笑意柔软：“阿娆，既然如此，我们择日动身，如何？”
晚娆的余光不自觉地朝刘盈站的方向飘，但及时被朝媚突然将她的手猛地一拉的举动打断。面前熟悉的面庞笑意诚挚，眼眸水盈，娇笑连串，她理所当然道：“既然阿娆都不出声，自然是默认同意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天就走。”
室内寂静，鹤如轼神情放松，闭眼端坐。
四人共处一室，人人所思不同，明明之前还为了彼此出头、明明昨日还聚在一起讨论棋术、明明今日之前已然是关系良好的友人模样。同床异梦也不比得此时给人的无奈。很久之后，刘盈的声音才打破了这诡谲的安静。
“我，”
晚娆第一个抬头看过去，朝媚本也第一时间去看刘盈，但被晚娆的动作吸引，后来才顺着晚娆一起看向刘盈。
“我虽不受家中待见，但年节是个大节日，无论出于什么，我都没有不回的理由，”刘盈似乎已经看到了大年三十举办家宴、特请群臣的情景，“虽然没什么关系，但宫中情势复杂，该打点的要早早打点。”
晚娆有些失意，虽然这是她已经猜到的结果。
朝媚点点头，笑道：“五皇子殿下的难处我是能理解的，毕竟父母在堂，若是不回去，大概这一年都不好过。”
刘盈显然不要朝媚的回答，他牢牢地看着晚娆。
朝媚低眼，余光瞄到依旧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她低低地笑起来，任何人都看不清她的神态，只看到时有时无的嘴角弧度。
晚娆以为她在笑她和刘盈，不自觉羞红了脸。她看着刘盈，急切地想拉回几分面子一样：“你身份尊贵，经常与我们一道是名不正言不顺，鹤公子好歹还有封圣旨在身。再说了，之前鹤公子也说了你这次回去皇帝就会为你婚配，你回去应当开心才对。”
刘盈小声嘟囔：“你什么都知道。”
朝媚站起来，打断两人：“阿娆，将东西收拾一下，便衣简行，我们明日就走。”朝媚走到房门口，又转过身交待晚娆：“这里的竹林我很喜欢，阿娆你帮我挑选些小的带回去。劳烦五皇子陪阿娆去，我们带回去，请人做东西，也好送人。”
她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环视了整个屋子一眼，嗤笑一声，道：“这地方，虽然已经在乾州分堂名下，但估计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