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无木,浅草稀稀,饶是这微小细弱的生命绵延千里,各色深浅交叠,竟也自有一股子豁然开阔的壮美。及至色彩最浅处却寸草枯竭,经年累月不曾萌发出新绿,待细看去,那里山势骤降,怪石横生,尺寸间皆是险峻,竟是一处清风不渡轰鸣声却不绝的悬崖。崖底深远,云雾缭绕,一时让人觉得自己是在云端,动静皆是险情;一时又觉得再走一步便是天之尽头,缩地千里近在咫尺。然则,这恍惚间,却是进一步死,退一步生。
正是在这悬崖处,某块似人非人,似兽似怪的青石之下,静静地生长着一朵花,它无枝亦无叶,就像一个锋利的矛头一样直直地挺立在峭壁与怪石的缝隙里。花色极淡,是浅紫却泛着白,恍然间似乎还笼罩着一层浅浅的白光。花瓣本是紧闭的,眨眼间,却见花瓣颤颤巍巍的动了起来,似乎是要挣脱某种束缚……
“蓠儿,蓠儿……”
床边的男子见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不禁急切地唤出声来,他本声色低沉,此刻却难掩等待的焦灼。也不知莫蓠梦到了什么,只见她修长的双眉紧紧地皱在一起,身侧的手臂不自觉地微微摆动,弄得一边的男子紧张不已。
但见此人阔肩窄腰,着一席沉香冷袍,墨色沉锦缎束在腰间,黑丝蓬松,仅用一条同色的锦带松松系着。眉色甚浓,斜飞入鬓,眼窝深沉,鹰鼻阔嘴,甚有威势。只是他此时一脸焦灼,冷意减了三分。
“四小子,不用为蓠儿担心,她没事的。”满头银发却不显老态的老者边搭着莫蓠的脉边浅笑着对肆扬说道,一脸故作高深的样子,掩不住嘴角流露的戏谑。
肆扬却一脸不信的样子,待要再追问。
“年轻人,要有耐心。”辛伯微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瞧你风尘仆仆的,先去打整爽利了吧。”
肆扬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莫蓠,喃喃道:“可是,除了等待,便是无能为力么?”
真的,极度不喜欢这种不可掌控的感觉。
其实,莫蓠的脉象有一丝异样,但究竟哪里不对,他还真说不出来。辛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似乎每一次把脉都是这样胆战心惊,这样的日子持续多年,每丝异常带来的惶恐每每像一阵风一样在心头跑过,而这一次,这阵风却没那么轻易消失!似乎真的出现不能解释的异样了!
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一种不安的气息,却又让人察而不觉。
幽暗的,明艳的,似三月初的藤蔓,悄然长出的触角伸向四周,悄无声息,不动声色。
床上的莫蓠眉头微微动了动,纤长而自然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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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显迷茫地环顾四周,熟悉的布景,熟悉的檀香味,却感觉离开了好久——呵,这一觉貌似睡得太久了呢。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四肢传来的酸痛感,也不愿多管,大脑里依然回响着梦境里未知却奇妙的感觉——可是,梦到什么了呢?
“放开!放开!”
是谁的意识在脑海里骤然响起,如此清晰又强烈,就像凛冽的风传堂而过!然而,自己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放开?放开什么?
她将头朝枕头深深埋下去,却只觉得浑身酸痛,说不出来的累。
她无助的抱紧枕头,却还是丝毫没有存在感,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绝望。
她终于懊恼地坐起来。
虽是白天,帐幔却是放下来的,虽然大家不能确知她何时醒来,许是怕她因为昏睡了太久,初醒来时会有点不太适应强光的缘故吧。床边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素胚的茶壶,壶边的杯子还隐隐冒着热气,她伸手摸了摸,果然还是热的——肆扬回来了!他于这些细节处总是能做到极致,若是小小能有这份细致,自己何至于如此操心!她的嘴角不禁轻轻扬起,恰似春日里绽放的第一枚桃花瓣,恰到好处的清风微展,欲语还休。
“蓠儿?”耳边传来肆扬惊喜的声音,莫蓠还没来得及开口,肆扬却快行了几步,脸上是一种失而复得的仓惶。这时的他着一身素色袍子,倒像个书生。他见莫璃还是一脸迷茫之色,嘴角柔柔地挂着一抹笑意。他便安定了下来,在离床一尺余处急急止住脚步,左手往身后一附,站得笔直。似乎只是顷刻之间,他俊朗的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微微一叹:
“你已经长大了,不可再任性了。”
莫蓠微微低头看向他的鞋尖,浅草晨露,有些微湿润。尺寸之间,从来都是旧理禁锢,没有荒唐孟浪。
莫蓠心里有些疼,却又在仰起头的同时挂上笑脸:“我睡了很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