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师吾这边借景抒情,老太爷那厢寓情于景,潜台词便是:儿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不管是孟孙家还是咱们老落家,有今天可不是刮风下雨捡来的光景,再说,你那婆姨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老人家多查看查看你们,哪里不对。
落师吾听得明白,讪笑几声,说道:“阿爷言之有理,只是这帖子……”
落老爷想了想,又道:“韬哥儿眼下身中碳毒,昏迷不醒,还是先等过两日再说吧。”
落师吾一听父亲提及韬哥儿,不由得心中叫苦不迭。当初大娘子将两个婆子拨去照顾韬哥儿,他也没当一回事。谁知二人喝多了酒,睡得五迷三道,竟全然忘了幼弟屋里烧着炭火炉子,这才导致中了碳毒。若不是发现及时,差点就一命呜呼。虽说及时请了郎中,可不知怎的,原先只是迟迟不醒,第二天又高热不退。父亲此时谈及这事分明是在暗示,要自己给出一个交代。落师吾无奈,正急急寻找说辞的档口,屋子外面有人来报,落家二郎落师闲夫妇前来请安。
落师吾悬着心也暂时落了下来,落老爷不由心中一叹,长子昏聩无能,私心极重,大事小情都被落杨氏制得死死的,次子倒是一身才学,胸有城府,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奈何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他即使有心栽培,也不能太过分。
“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外罩狐裘的落师闲夫妇便一前一后进了暖阁,男的稳重大气,女的端庄秀丽,步调很是一致,任谁看去都有种一种夫唱妇随,琴瑟和弦的感觉。行礼之后,二人随手将外裘递给了下人,挨着落师吾坐到了下首位置。
落师闲平静道:“阿兄也在,那便好了。坞堡的管事已将鱼鳞册与黄册送了过来,回头一并给大嫂嫂送去。”
兄弟俩俗来不和,一听这话,落师吾便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堡里的‘月计岁会’最是繁琐,每月一计,再年末汇总,也亏得二郎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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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细,眼下都盘点了一旬有余,想必今年的总账必能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这番话绵里带针,落师闲如何不知他讽刺自己办事拖沓,有在账目里动手脚的嫌疑,当下便反击道:“阿兄有所不知,正赶上府里的账房在盘小账,说是韬哥儿院子里的银钱有些对不上,这才耽误些时日。”
“二郎找托辞也该差不多些,韬哥不过是个几岁的娃儿,哪里知道这些子事,何况他中了碳毒,已然昏迷了数日。”
“好教阿兄知晓,韬哥儿已数月不曾见过月例银子了。至于划给他这院子里的三家店铺,已然有一家亏空得厉害,被兑了出去。”
落师吾一听,急急说道:“胡说八道,我怎不知?难不成你大嫂连韬哥儿的银子都昧吗?这般胡言乱语,若是传将出去,旁人还道我这做大哥的慢待兄弟,刻薄寡恩呢!”
落师闲也是见惯了兄长的恼羞成怒,脸上丝毫没有变化,淡淡说道:“阿兄误会了。我等了数日也不见动静,这才亲自跑了一趟,那账房受逼不过,终于对我说了实情。原来韬哥儿院里的银钱虽然少了,府里的公账上却是多了许多。想来兄长是忘了韬哥儿尚在年幼,不能自理这一筏了。”
这可把落师吾噎得够呛,他们大宗管家,落师闲这一房作为小宗从旁协理。人家生母已死,大宗自然要担下这照顾幼弟的责任,如今倒好,派去的婆子喝酒误事,害得幼弟中了碳毒,昏迷不醒,便连银钱、铺子都无人打理,这摆明了是让幼弟自生自灭。
落师吾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挫折感,本想当着父亲的面削削弟弟的威风,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心里责怪自己婆姨做事不周全,脸上却得故作轻松,说道:“不过是我这两月忙碌了些,偏你大嫂身子又有些不妥,办事难免出了差池。等你将册子一并送来,我亲自过问,总会有个交代。”
这番推脱可谓不尽不实,落老爷当着儿媳的面也不好点破。眼见气氛有些微妙,赵氏赶忙打圆场,道:“府里府外的,哪一桩哪一件不得兄嫂操持,总要一个个的来才算妥帖。”
落老爷平日里就对这很是满意,听她说完,脸色便稍稍有些缓和。只听赵氏又赶忙说道:“瞧我这记性,前几日我娘家送来些皮子,竟忘了告诉阿爷,这一遭您定要好好挑上几件。大哥与大嫂也莫嫌弃,回头挑些中意的才是。”
落老爷微微一笑,道:“呵呵,又让亲家翁费心了。”
落师吾更是乐得有个台阶,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谢过弟妹了,你嫂子也备了些新打的头面首饰,总念叨着给你送去呢。”赵氏笑说了几句,见气氛大大缓和,便极有眼色的寻个借口先行退了出来,留下众人继续商议。
赵氏刚刚走出障子门,落老爷便对兄弟俩说道:“过几日,孟孙家的降阶礼,让妯娌俩相跟着一同去吧。”
落师吾只当这是父亲要借降阶礼一事敲打自己夫妇,见父亲拿定了主意,心里虽怏怏不快,嘴上倒是也没再说什么。落师闲倒是脸上微露讶色,平日世家的降阶礼从来都是自己大嫂列席观礼。这时乍听父亲所言,他的心里不禁暗想:世家对外的交际可不仅是礼尚往来这么简单,莫非父亲这是有心栽培于我?落师闲越想越觉得在理,一双深邃的眼紧紧盯着火盆燃烧炽烈的瑞碳,任凭舞动的火苗映射在他的瞳仁当中,恍如几抹精芒久久不灭。
(本章完)